「站在群山之巔,才發覺到人有多渺小。賤如螻蟻的百姓如何,萬人之上的帝王又如何,一個人的力量永遠無法改變天地。」杜衡將崇寧扶起,看進他的眸子:「當皇帝一輩子如履薄冰,御座下白骨成山,未必過得安穩。崇寧,你有勇有謀,卻欠缺仁慈。」
「你是說我為爭權做的錯了,不遵天道沒資格當皇上了?」崇寧突然激動起來,大聲辯駁道:「我根本沒得選擇,我什麼都沒有啊……既不像六弟漂亮聰慧,也不如三弟孃家權勢遮天。我母親封後只因她是生下長子的正太子妃,昭貴妃和華妃進宮後,父皇就沒來過中宮。他從不抱我,眼裡只有三弟和六弟。可我也是他親生兒子啊……宮闈爭鬥弱肉強食,如果稍顯弱氣,我們母子連命都保不住。」
杜衡第一次見他這麼失控,但心知他站在懸崖邊,已沒有退路了。逼他到這步田地的人,正是自己。
崇寧聲音裡隱帶哭腔,臉上神色痛苦卻堅定:「我想要的東西只能自己爭到手,不管是皇位還是……」
還是你。
「如果我有辦法幫你呢?」
崇寧驚訝的張大眼。
「我可以助你擺脫困局得到皇位。但須得應承我三件事,發誓在你有生之年都不能違背。否則,」杜衡一字一頓決絕道:「必橫遭天譴、不得善終。」
小荻提著燈籠在階蘭宮外等著,見杜衡出來,鬧彆扭的直跺腳:「怎麼這麼晚,還以為您又睡這兒了呢。」
「那還不被你念死。」杜衡拍去他腦袋瓜上積的雪:「信都送去了嗎?」
「早送完了,您要的回信也拿到了。」這些天來難得能跟在爺身邊,小荻心情倒是很好。「話說回來,老爺怎麼怪怪的。」
這些日子也真是奇了,好端端一個二個都變得怪里怪氣。晌午爺給他幾封信,小荻忙活著到處送。最後一封是給老爺子杜廷修的,幾年沒踏進杜府大門,小荻心中抵抗和忐忑兼而有之。這兩父子自從斷絕關係,平日裡杜老爺子視親子和仇家無異,言語態度要多毒有多毒。小荻總管杜廷修叫老狐狸,趨利避害刻薄陰狠,根本就是個無情的家夥。
「怎麼個怪法?」杜衡似不經意的問道。
小荻咂舌:「把我叫到書房,正襟危坐拆信看了,東問西問好一番,您這幾年過得好不好啊快不快樂什麼的。完全像變了個人,真有夠……」見鬼的。
「奇怪嗎?」杜衡挑唇,露出得了糖果的孩子一樣甜笑:「他沒變,只是你還小不瞭解。人都有年少輕狂的時候,慢慢長大後,才知道抱朴守拙、安身保命,方是處世之道。」
「大人真複雜啊。」小荻眉心擰成個十字,沒一會兒又喜笑顏開的說起街頭趣聞了。
一高一矮兩道人影踩著夜雪,漸行漸遠。
第二天清早,崇寧掛帥出征,至京畿神虎營親點驍騎軍五千兵馬趕赴巴蜀戰場。不過七日光景,大軍浩浩蕩蕩方行至函谷關,恆帝突然暴斃,隔日便匆忙入殮發喪。
大喪之日皇宮掛滿白綢,崇嘉代長子位穿孝執幡,攜文武百官護送恆帝靈柩出宮。昭貴妃不知因何沒有露面,皇後也稱病未出。前腳靈柩剛抬走,昭德殿宮人就忙著更換紅毯,登基大典祭天儀式用的朝鳳台也著手佈置一新。
出殯隊伍甫行至泰安殿,四方突然如潮水般湧來手執長刀計程車兵將三皇子及眾官員包圍其中。
「大膽!你們主將是誰,居然敢跑到皇宮鬧事。」崇嘉怒衝頭頂,卻見原該遠在函谷關的太子身披孝服,與日前告病的兵部尚書柴紀霖等數名重臣當先走出。
崇寧面色深沈狠厲,嘴角卻噙著笑:「父皇昨日薨,今日就發喪,未免太急了些吧?」
「你、你──」崇嘉幾乎語不成句。他根本不曾遣人通知太子父皇過世的訊息,就算通知,關河數千裡也不可能一夕而返,他絕對早有預謀。看這些士兵的兵服……神虎營驍勝軍?不可能!除開驍騎軍和巴蜀軍隊外,調兵虎符一直都鎖在兵部總衙。是他,柴紀霖!
「柴紀霖你吃裡爬外的混帳!」崇嘉揮拳便要衝過去,一旁親隨竭力攔住他。
閔太宰強壓驚懼,怒聲道:「老臣才該反問太子,您應在出徵路上,卻率兵逼宮為何意!」
「逼宮?是除逆才對。」崇寧一揮手,四名五花大綁的男子被押了上來。「這四人閔太宰和三弟可認得?」
「怎麼可能認得!」崇嘉並未撒謊。
「這幾人混在軍中,六天前行刺於我,幸未得手。據他們招供,乃是受閔太宰指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