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老婦人扛著掃帚嘆息,見著幾個孩子仍舊乖巧地站在原地,像做了壞事等著捱罵似的,她皺了皺眉,“這樣的人不應該給他可趁之機。這次要了錢下一次還會來要。以前我租的房子也有很多這樣的無賴流氓,我見多了,最好的辦法就是抓住打一頓,立刻就會乖乖的交房租了。”
她的目光觸及不安的格林,似乎感覺自己有些粗暴,才訥訥地解釋,“反正我的長相可怕……所以他們只會當我是潑婦……”
沃克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我父親一直說,和老人一起住對年輕人總有莫大的好處。這句話我從來奉為圭臬。現在我們這些年輕人可沒有您這樣的魄力啦。”
瑪麗安把掃帚放下來,顯得有點難為情。保爾莞爾,“算了,趕都趕走了。想想接下來該怎麼辦吧?我和沃克先去酒店交涉,家裡的事情就要拜託您了。”
瑪麗安點點頭,雙手叉腰,“放心,我會保護好伯爵先生的!”
有她在家,沃克和保爾都非常放心。
保爾取了自己的積蓄先還上酒店欠款,多花了五百美金初步和酒店經理達成了封口協議。警察局那邊暫時沒有任何能夠說得上話的地方。沃克翻了一圈電話本也沒有找到任何能認識警察的人。第二天不出瑪麗安意料,所謂的頭版報道沒有出現,後續報道仍然在內頁,篇幅也沒有那麼大了。大概是缺乏更多可考證的證據,文章洋洋灑灑都是些天馬行空的東西。
然而比較糟糕的是,陸續開始有其他報紙援引八卦報上的新聞,並對格林的來歷和身份進行了質疑。事情處在不溫不火的階段,公館裡仍然每天都有不斷地電話騷擾。保爾乾脆拔了電話線,要人來換電話號碼。
最要命的倒不是負面報道。萊利夫人因為看到了報紙對格林產生了疑問,並且決定暫緩投資計劃。而伯爵團隊的負債逐漸累高,還有很多等著花錢的地方,沃克還要在萊利夫人面前佯裝大度理解,他內心焦急,大受打擊,好幾天顯得沒有什麼鬥志。
格林端了下午茶到客廳來,看見他就穿著睡衣坐在地毯上,周圍散落著亂七八糟的紙張,手上抓著電話就沒有停過,嘴巴已經說得口乾唇裂。旁邊茶杯倒扣著,桌布也被茶水的汙漬弄髒了。他放下點心,從沃克手裡奪過電話來,“你該休息一會兒。”
沃克怒目相對,跳起來去撈電話,“還給我!還給我!”
格林驚訝於他的焦躁,也捕捉到了一絲難以察覺的脆弱,他把電話扔的遠遠的,大著膽子按住沃克的肩膀,“你已經大半天沒有吃東西了!”
“讓我打完那個電話就吃!我剛剛才找到一個人!”
“找人做什麼?”
沃克煩躁道,“以前的客戶,我再不賺點錢拿什麼給你每天買龍蝦吃?”
格林的臉色頓時黯淡下來,幾乎滿臉羞愧。沃克知道話說錯了,停了下來,他跌坐回原地,顯得徒勞而疲倦,“甜心,你上去看書吧,別管我。我現在煩得很。”
格林默默低頭替他把周圍的紙張整理好,小心翼翼地看著臉色,“瑪麗安……很擔心你,她做了一點東西給你吃。你還是先吃了東西再工作吧。”
沃克將臉埋在雙手裡,嘆了一口氣,搖頭。良久,他低聲說,“我沒有胃口……”
格林在他身邊坐下,學著他曾經的樣子將他的頭靠在自己肩膀上,然後一下下輕輕拍撫他的背,“那你靠著我休息一下吧。”
沃克蹭了蹭他的肩膀,閉上眼睛來養了一會兒神。瑪麗安悄悄進來,格林無聲地搖搖頭,於是老婦人為他拉上窗簾,安靜離開。
四周一下子昏昧起來,窗簾上深色的菱格花紋投射在地毯與牆壁上,使得空間裡爬滿了黑色的幽影,彷彿人被禁錮在了由菱格花紋雕刻而成的籠壁之中。在這樣幽深而厚重的光線下,人的面板就成了最亮的地方,透出月光一樣的皎潔來。格林細細數著沃克的眼睫,心裡想,面板本身是不會發光的,然而當週圍的光線變得渾濁,連空氣中飛揚的細小塵埃都依稀可見的時候,人的面板反倒折射出美麗而幽靜的光澤來,這種溫柔的美,如果不是處在黑暗的環境下是無法察覺的。
他們現在的處境,正恰如這樣曖昧不明的昏暗,四周也許暗潮湧動危機四伏,可沃克這樣的人,並非因為擁有太陽一樣永不熄滅的熱情而令人驚歎,反而是如同月亮在黑暗中也能折射光芒的特質,使他註定與眾不同。
這樣想著,格林方才心中的煩悶就一掃而光了。
他將頭輕輕搭在沃克的頭上,閉上眼來,心裡卻獲得了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