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妃娘娘誕育的是小皇子。
皇帝小心翼翼把包裹周全的嬰兒抱在懷裡,心情悲喜難言,孩子非常小,一張臉紅巴巴的皺皺的,只得一拳頭大小,抱在手裡簡直沒有份量,有一個小小的聲音在心底裡叫道:“這是朕的孩子,這是朕和雲羅的孩子!”他想天也在助他,正愁尋不到機會與雲妃和好,上蒼安排了這個孩子提前出世解決他的煩惱。耳旁都是恭喜的聲音,並且告知小皇子雖然早產,可是並沒有十分孱弱的跡象。他聽著這些話,不是很明白每一句話的真正含義,然而每一個字都非常動聽,象音樂似的,他忽然間就幸福得不知所已:“雲妃呢?”
“回皇上,雲妃娘娘產後力弱,正睡著。”
他便把孩子交給乳孃,過來看雲羅。內殿早已打掃了好多遍,打鬥的痕跡,生產的汙穢,一絲一毫也找不到了,鮫綃羅帳用黃金白玉帶魚鉤兩邊鉤起,微露雲羅蒼白的臉,一大把青絲散亂地開啟來披在枕上,身子縮在錦繡堆裡,幾乎找不見了。皇帝坐在她身邊,伸手撫摸她溼漉漉的長髮,這房裡鴉雀無聞,他聽見她細微的呼吸,只覺得現時靜好,世界完滿。
然而云羅動了動,唇齒間依稀扯出痛楚的呻吟,臉色霎時鐵青,呼吸亦混濁起來,皇帝大吃一驚。
不消一刻太醫又魚貫衝了進來,皇帝手足無措地坐著發愣,手底陣陣發冷汗。內侍請他上朝,他一句話也不說,順手操起近邊的花瓶就往人頭上砸去。
雲妃產後出血,並非血崩,但是淅淅瀝瀝總也止不住,太醫院的院士們面面相覷,這個病例於小產後常見,但云妃順利地分娩了,怎麼又出現此狀?
再查下去,心情逐漸嚴重了,似乎雲妃在懷孕期間曾經服用不明藥物,喚過香吟採藍等問,人命關天,厲聲呵問,終於開啟採藍的牙關,將說而欲說之時,雲妃緩緩甦醒,她也不說別話,只把採藍喚過去,緊緊攥住她的手,不肯再讓她多說一辭,繼後不久又昏暈過去。
雖問不出詳情,此事非同小可,太醫仍舊如實稟告,皇帝聽說疑雲妃私自用藥,眼眸微黯,隨即跳起來戟指大罵,道:“朕不管她服過什麼藥,總而言之,你們給朕治好她,要是有半點不妥,你們全都給她陪葬!”
這話在蒔慧宮也非第一次說了,但這次太醫們比哪一次都清楚,皇帝絕對不開半分頑笑。――都能容得雲妃裝痴喬呆戲弄君王,她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可想而知。
太醫院竭盡全力搶救雲妃,三天三夜刻不鬆緩,這三天三夜皇帝也不曾離開蒔慧宮半步,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幾乎沒把宮人們駭死,就連王太后親自到場相勸,也不起半點作用。
宮女把嬰兒抱給王太后看,這孩子出生三天,因他娘垂危,到如今尚未起名,甚至皇長子出生的訊息也還沒頒於天下。王太后把他抱在懷裡,小小的蠟燭包極其柔軟,王太后卻象是被烙鐵燙了一下,帶些嫌惡的看著這孩子,八個多月即產,可是看起來有夠健碩,哪裡象是早產兒,她心裡存了陰影,總覺這孩子不象他爹,也不夠象他娘,倒有另外一個人眉眼的影子。
她把嬰兒抱了一會,見這孩子始終閉著眼睛,頭在蠕動,說明並未睡著,皺眉問道:“怎麼三天還沒睜過眼麼?”乳孃忙道:“回太后,小皇子也曾偶然睜過眼,但多半時候就是這樣,很乖,不哭不鬧的,想是小皇子天生穎慧,也知母親雲娘娘猶在險境,不肯惹事呢。”太后聽了也沒說什麼,只交代宮人們好好伺候皇帝,稍留一刻便走了。
皇帝諸事不管,秋林只命一干內官宮女上前服侍,他倒得了閒兒,先把許諾臨止的事情做了,火化臨止屍體,先前錦瑟的屍骨,是經大理寺獄監統一收埋,秋林挖了出來,另尋一塊清靜之地,把兩人合葬。
既出了宮,便以特別的方法聯絡柳丞相,與之見了一面,告之兩件一直未能傳出宮牆的事情。一件較為重要,是臨止死前所說,警惕柳相;另一件是他瞄到一件密案,似乎看到有“定王”兩字。
柳歡宴不以為意,道:“便是無臨止那句話,皇上日益也警惕我了,這不要緊,臨止死前當著很多人說,語音再低也怕洩漏出去,你如實回報便是。再一層,臨止一死料想你多半接手他從前的事情,接觸密件的時候更多,可是不需要件件都來告訴我,皇帝敏感,未必不察。我要你做什麼,恰當時候自會通知,你不需要冒那種危 3ǔωω。cōm險。”
秋林一一答應。柳歡宴看著他的面色,微笑道:“秋林神色憔悴,是為臨止之故麼?”
秋林無法說謊,苦笑道:“大人目光如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