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匈奴?恐承兄恩活於此時,難免鞭死於今夕。”復禮子曰:“要爾之羊,易如反掌耳。”三緘拜而求之。復禮子以手招曰:“失羊來,失羊來,毋入他群惹禍胎。急急歸,急急歸,仍與羊群共一堆。”偈甫畢,突來四五羊入群內。三緘恐非己之所失,試查其號,果故物也。方欲拜謝傅理,遍尋不得,以為牧羊異地矣。
自此見牧羊多處,暗向別地驅之。
時屆秋深,三緘牧羊雲嶺,遙聞年少匈奴處吹笙,觸動杜公相別之情,與言宥罪歸都之事,不覺心腹如割,淚滴羊氈,望著南關大哭,曰:“孤身如雁在遼陽,思及高堂暗自傷;望見南關魂欲斷,頻將訊息問蒼蒼。”正傷感間,忽聽喚羊聲,極目相視之,乃一年少牧子驅羊嶺左。三緘畏甚,將羊驅至嶺右。彼見三緘驅羊右行,即以所持竹杖插於地,群羊惰而皆眠。
三緘見彼羊已眠,不復他適,獨坐於老樹之下,默默不語,淚滴胸襟。
頃之少年亦至,與三緘並肩而坐。三緘恐如前日匈奴毒手相加,起而避之。少年曰:“君毋避吾,吾亦大朝子民,誤入此地者也。”三緘聆其言善,乃詳問曰:“爾胡為而至此?”少年曰:“吾父石蘊山,翰林學士也。吾甫六齡,母即物故,後母悍毒,刻待吾身,幸父送於同年家中不受羅織。自父沒後,宦囊雖飽,為後母所掌,後母所生弟妹錦衣有餘,吾禦敵寒而不足,且日加打罵,弗堪聊生,吾畏歸,尋至舅爺家下,傍舅爺為生活計。舅爺見吾伶俐,攜與為侶,貿易江湖。前歲販貿南關,正遇匈奴搶掠,舅爺遭戮,吾身被擒,因此役任牧羊,常受奔走之苦。今見爾牧羊無偶,知必為匈奴所擄者。得同地之人而相與語之,庶胸次寬而愁腸少耳。”三緘曰:“吾以名誤,爾以利誤,可知名利二字,福人不少者,禍人亦不少也。”少年曰:“爾又胡為至此?”三緘見彼此同病,且泣且訴,盡道其由。少年聞之,亦傷感不已,曰:“從此爾我合為一體,每日來茲,夥牧群羊,歸則各認其記。”三緘諾,二人於是深相親愛,不啻乃弟乃兄。牧至日西,各驅羊群,依依不捨而返。
次日,三緘後至。少年曰:“爾來何遲也?”三緘曰:“吾由雪嶺直下,較左旋更捷。殊至嶺上,前面匈奴牧子約有十數隊,吾侵羊亂,俟彼去盡,然後驅羊來此,所以稍遲。”少年曰:“可將群羊驅至草茂處,使彼飽餐,吾與兄席地閒談,而商暗逃之計。”言剛至此,遙見對山羊群四散,牧羊者或梯樹而上,隱於葉密之中,或向崖而奔,潛於石縫之內。三緘曰:“是何事故,人羊慌亂如斯?”少年曰:“是必虎狼出穴,捕食人羊,險莫過於此者。”三緘曰:“對山有惡獸,吾與爾禁步勿入,諒亦無妨。”少年曰:“無山無虎狼,但出有其時,亦無濫嚼人羊之理。所畏者今日彼山既出虎狼,是山不知又在何日。”三緘曰:“虎狼欲出,可前知乎?”少年曰:“山風狂卷,次日定出。”三緘曰:“如是,是山未動狂風,明日諒不出穴。”言猶未已,忽見一虎銜一牧子,飛奔前來,後面一狼奮力馳追,似欲爭奪其人而食者。一時狂風四起,虎嘯之聲動搖山嶽。二人駭極,忙至樹下。少年先梯上樹,三緘上而復下者累累。少年以索縋地,三緘隨索而上,坐於枝間。但見無數虎狼,張牙舞爪,羊群潰亂,四散紛然。幸而對山之羊奔過是地者甚眾,虎狼各攫其一,無爾無蹤。三緘曰:“天已昏黑,群羊不知所往,烏乎歸?”少年曰:“虎狼出穴,即匈奴亦緊閉門戶。爾我敢下是樹,自討喪亡哉?”三緘於是穩坐枝頭,不敢聲張。
三更將近,大雨如注,賴此樹枝茂密,不能溼及羊氈。大雨停時,微出月光一線,可以視及裡許。少年驚曰:“完矣,完矣。山魈出矣!”三緘低聲詢曰:“山魈安在?”少年附耳告曰:“前林外身長丈許、目似燈球者是也。”三緘曰:“山魈之出,又將何為?”少年曰:“捕人而食耳。”三緘曰:“如彼來茲,將何以御?”少年曰:“聽其自然,應死山魈,烏能逃卻?吾與爾且隱身不露,以避其鋒。”頃見山魈往來,愈聚愈夥。有至高者,有低於至高者,四面窺伺,時而自相舞鬥,為勝者哀號震地,駭人聞聽。
是山左崖下忽然一聲響亮,如萬鈞石墜,聲停後來一偉漢,高過山魈。山魈見之,群皆俯首。偉漢一一披其額,山魈隱,彼亦下崖而沒。三緘曰:“偉漢為誰,何能伏及山魈?”少年曰:“此山王也。凡山魈虎狼,皆為管轄。許出則出,弗許則不敢,故山王一至,而山魈俱隱焉。”三緘曰:“山魈狼虎而外,別無怪異乎?”少年曰:“天地之大,何所不有。”言此,樹下忽然牛喘。二人俯視,見無數巨獸,頭生三角,毛深尺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