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淵刀尖散著寒芒,身形繚亂,帶著冷漠的氣息和嗜血的戾氣,手起刀落,不帶一絲猶豫。
林子淼扶起穆氏,眼睛緊緊盯著窗外。
窗外的直升機懸停得穩穩當當,林子淼知道安德魯就在裡面,和當初在阿爾瓦落的城堡裡的場景一模一樣。
當初,安德魯也是有機會殺了阿爾瓦落的,可是他沒有那麼做,態度很明顯,他需要穆淵親手殺了阿爾瓦落。
過半個小時,穆淵揮下最後一刀,刀尖流淌著血跡,在對面白牆上刷下一道濃重的鮮紅色彩。
滿室的血腥氣兒。
窗外的直升機緩緩降下來。
穆淵執刀回身。
潔白的襯衣上沾滿了鮮血,白皙的臉上也印了幾道血印子,他身子搖擺了一下,提著刀走過來。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穆氏身上。
白得有些刺眼的燈光下,他泛起血絲的眼底劃過一道晶瑩破碎的淚光,等再走出一步,他直直跪了下去,手裡的刀丟落在地。
“母親,兒子不孝。”他俯下身結結實實朝穆氏的屍身磕了三個響頭,等抬頭的時候額上擦出明顯的淤痕。
他伸出手去,從林子淼懷裡接過了穆氏的身軀。
林子淼放手的同時伸掌一握,握住了穆淵瘦長冰涼的手指。
“穆淵。”她輕喚一聲,“對不起。”
她明明知道穆氏要死,卻裝作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
她明明知道穆淵心裡難過得快要崩潰,卻不知道要如何安慰他。
唯一能吐出的字也只有一句蒼白的歉意。
穆淵沒說話,只是抬眼盯住她隱約有些蒼白的面容,過半晌,忽然露出一個笑容。
那笑容和往日裡一模一樣,親切的,溫潤的,和煦的,帶著一點柔軟,沁人心脾,只是眼睛裡的光亮不復從前,墨色的眸子裡盛滿了一樣叫做“毀滅”的東西。
“子淼,我沒事。”他抽出自己的手指,習慣性摸了摸她的發頂,然後抱起了穆氏,走了出去。
林子淼回頭,盯住他搖搖晃晃染盡鮮血的身子,那背影消瘦,浸透了刺目的白光,單薄如紙,彷彿一顆歷經風吹雨打的白楊樹,隨時都要崩潰倒下。
林子淼站起來,下意識就跟在他身後走。
皇逸閃身過來,攔住了她的去路,“林小姐,你身體還有傷,不要出去了。”
林子淼搖搖頭,臉色愈加難看了,“不要攔著我。”
“林小姐。”
“皇逸,不要攔著我!”
林子淼加重了語氣,甚至直呼其名了。
皇逸愣了一下。
林子淼徑自繞過他走了出去,一路跟在穆淵的身後下了樓。
外頭天已經黑透了,穆淵抱著穆氏一路走出安德魯的宅子,安德魯的直升機就停在不遠處,安德魯和莫西都看著他慢慢走了出去,林子淼跟在後面。
“去把那些屍體都收拾了。”安德魯只吩咐了莫西這麼一句。
穆淵把穆氏安葬了西雅圖一處公墓,小小的一塊地方,埋葬了穆氏清苦的一生,且葬在了異國他鄉。
穆淵在穆氏的墓前跪坐了一整夜,林子淼在他身後站了半宿,直到他回過頭來,她才跟著坐下。
深夜霧氣濃重,兩人頭上身上潮溼一片,尤其穆淵,衣服上血跡被霧氣浸透,暈染開的血痕分外觸目驚心。
林子淼看了一會兒,從衣兜裡掏出一塊潔白的手帕,慢慢蹭上前,擦拭了一下他被鮮血染髒的面容,輕聲道:“你要是難過,可以多坐一會兒,我陪你。”
“子淼。”
“嗯,我知道的,伯母對你來說很重要,可是你要振作起來,誰殺害了伯母,我們就要向誰報仇。”林子淼繼續給他擦臉,口氣輕柔極了,很怕刺激他的情緒,“穆淵,伯母那麼愛你,所以你不會讓她失望的,對不對?你會好好活下去,對不對?”
“子淼。”穆淵伸手捉住了她拿著手帕擦拭著的手腕,眼底動容,清俊的面龐終於微微有了裂縫,像是要崩潰大哭,但他僅僅是眉梢顫了一下,忽然扯住她手腕,將臉靠在了她胸前。
林子淼摟住他脖子,將身子貼過去讓他依偎著,柔聲安慰:“沒事的,我在。”
對於穆淵而言,他失去了這輩子唯一的親人,所以林子淼成了他最重要的人。
他靠在她懷裡,緊緊皺著眉頭,無聲落下一行淚。
天明的時候,兩人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