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之夜,因為他要趕星期日從貢的維底到布里斯班的郵政列車的支線火車;這趟車每週只有在星期六夜裡才開一班。這趟郵政列車將在星期一準時將他們帶到布里斯班,趕上去凱恩斯的快車。
貢的維底的火車擁擠不堪,沒有一個能讓人不受干擾的地方。
他們坐了整整一夜,因為這趟車沒有掛臥鋪車廂。一小時又一小時,列車毫無規律地、牢騷滿腹地賓士著。每當機車司機覺得該給自己來一鐵罐茶的時候,或讓一群羊沿著鐵路漫步的時候,或和另一個司機扯皮的時候,便讓列車沒完沒了地停在那裡。
〃我不明白,為什麼他們把貢的維底念成甘的維底,但又不願意按這樣拼寫呢?〃梅吉閒極無聊地問道。他們在那幢按制度漆成的、糟糕透頂的綠色候車室裡等候著,候車室裡擺著黑色的長椅。這裡是貢的維底在星期日時唯一開門的地方。可憐的梅吉,她很緊張,心裡忐忑不安。
〃我怎麼能知道?〃盧克嘆了口氣,他不想說話,一個心眼想快點兒訂立幹活的合同。由於這天是星期日,他們連一杯茶都搞不到;直到星期一早晨郵車到達而里斯班吃早餐的時候,他們才有機會填滿了他們的轆轆飢腸,解了解乾渴。而里斯班之後便是南布里斯車站。他們慢慢地穿過座城市,來到羅馬街車站,搭上了去凱恩斯的火車。在這裡,梅吉發現盧克訂了兩張二等車的硬板座票。
〃盧克,咱們並不短錢用吶!〃她疲憊而又惱火地說道。〃要是你忘記在銀行裡取些錢的話,我的錢包裡還有鮑勃給我的一百鎊。你幹嘛不買一等臥鋪票呢?〃
他驚訝地低頭望著她。〃可是,到鄧洛伊只有三天三夜的路啊!咱們倆都年輕力壯,身體健康,為什麼要花錢坐臥鋪呢!在火車上待一會兒死不了,梅格翰!你要明白,你嫁的是個普普通通的、老練的幹活的人,不是一個該死的牧羊場主。到時候了!〃
於是,梅吉便在盧克為他搶佔的一個靠窗子的座位上頹然坐下,用手託著發著抖的下巴,望著窗外;這樣,盧克就不會發現她已經是淚水盈眶了。他對她講話就象對一個沒有責任感的孩子一樣,她開始懷疑,他是否確確實實是這樣看待她的了。她心裡產生了反抗的情緒,但這情緒只是微微露頭;她的強烈的驕傲感不能容忍這種無理的責備。然而,她卻暗自想,她是這個人的妻子,也許他對這個新情況還不習慣呢。得給他時間。他們將要住在一起,她要為他做飯、補衣、照料他,給他生兒育女,做他的好妻子。看看爹爹是怎樣賞識媽,是怎樣崇拜她的吧。得給盧克時間。
他們將要去一個叫作鄧洛伊的鎮子,離沿昆士蘭海岸線而行的鐵路北端的凱恩斯只差50英里。他們在3英尺6英寸寬的窄軌鐵路上前後顫簸搖晃了數千英里。車廂裡的每個座位上都有人坐著,沒有機會躺一躺,或舒展一下身子。儘管這地方村落比基裡地區要稠密得多,更加豐富多彩,但是她怎麼也提不起對這個地方的興趣來。
她的頭在痛,吃不下東西。暑熱難當,比基裡任何一次暑熱都要厲害。那件可愛的、粉的結婚服裝被視窗吹進來的煤煙弄得汙穢不堪,面板被無法蒸發的汗水弄得粘乎乎的;而比身體上的不舒服更令人煩惱的是,她幾乎是在恨盧克了。顯然,旅行根本沒有使他感到疲勞或不舒服;他悠然自得地坐在那裡和兩個去卡德韋爾的男人扯山海經。他只是在站起來,這不在意在從她蜷縮著的身上俯向視窗時,才往她這邊瞟一眼。他把一份捲起來的報紙向那些站在鐵道邊上的、急於瞭解時局大事的人扔了過去,那些人手執鋼錘子,衣衫襤褸。他喊道:
〃報紙!報紙!〃
〃是保養鐵路的養路工。〃他又坐下時,解釋道。這是他頭一次這樣。
看來,他認為她和他一樣感覺旅途愉快,舒適自在,以為飛掠而過的濱海平原讓她入迷了。然而她卻神若無睹地望著這片平原。在她沒有真正踏上它之前,她討厭這平原。
在卡德韋爾,那兩個男人下了車。盧克穿過車站前的道路,到賣油煎魚加炸土豆的鋪裡,帶回了一個用新報紙包著的包。
〃親愛的梅格翰,他們說,卡德韋爾的魚非得親口嚐嚐才能知道其中的妙處。這是世界上最好的魚。喂,來點兒。這是你嘗的第一口地道的昆士蘭食品。告訴你吧,沒有比昆士蘭再好的地方啦。〃
梅吉瞥了一眼那一塊塊浸著奶油的、油膩膩的魚,用手絹捂住了嘴,快步向廁所跑去。他在過道里等著,過了一會兒,她走了出來,臉色蒼白,渾身發抖。
〃怎麼啦?你覺得不舒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