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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當時,全國各地的生活條件、物資供應都不好,糧食定量,肉每人每月供應一斤,油半斤,其他副食如雞蛋、豆腐之類也都憑票限量供應,而且少得可憐。醫院的伙食之差是可以想像得到的。

在母親住院的病房裡,有一個山西本地的老太太,滿臉皺紋,個子矮小乾瘦,待人倒很熱情。有一天,我帶點湯菜去看母親,見母親正在吃一塊黃褐色的肉食,這是老太太從家裡帶來請母親嘗的,食物不是用植物油,而是用羊油炸的,羶味很大,老遠就聞得到,真讓我受不了。然而母親卻吃得非常香……看到這景象,我心裡不由一陣酸楚起來,在我的記憶中,母親是從不吃肉的,即使在三年自然災害年代也如此。小時候我曾問過母親,她告訴我,因為幼年時,有次吃肉吃得太多,吃傷了的緣故,以後再也不想吃肉。而今,母親不僅吃肉食品,而且是羊油炸的……想到這些,心中就難受。

在住院的這段日子,母親歸家心切,三番五次地催促我送她回武漢。二姐很捨不得母親走,再三挽留多住些時日。我也竭力勸阻母親:

“現在時局*不安,您還是暫不回去為好。武漢人緣太熟,知根知底,運動一來,各種各樣的人都有,說不準惹出什麼麻煩事情來。”

但母親決心已定,執意不肯。母親是個很果斷的人,決定了的事就要去做。

我意識到,母親那極強的自尊心和根深蒂固的傳統觀念,老覺得住在女婿家裡,是外姓人的家,雖然女兒、女婿都孝順,但總不像在自已的兒子家裡那種感覺;似乎只有跟兒子住在一起,才合符規矩,名正言順,心安理得。也許母親怎麼也沒有料想到,就是她這種守舊的傳統觀念和太要強的自尊心,給她老人家帶來了災難性的打擊和最終的不幸。

我明明知道,母親作出這樣的決定是封建思想意識在作怪,荒謬得很,而且後果很難預測,說不準還存在著極大的風險。可是母命難違,我只好照辦。書包 網 。 想看書來

母親回到了武漢,我又待了幾天,一切安排妥貼後,我準備走了。

走的當天,母親比平時說話更少,只是跟往常我出遠門時那樣,默默地幫我收拾東西。

早些天,母親就翻箱倒櫃地找出我的一件件衣物,從春到冬四季穿的,洗得乾乾淨淨,疊得整整齊齊地放在一旁。現在又手不停、腳不歇地準備毛巾、牙刷、牙膏,小梳子、小鏡子,甚至連路上喝的茶葉、吃的水果,都一一考慮得很周全;母親仔仔細細地整理好,一件一件地親手放置到行李箱和網袋中。

我提起箱子,站在門口向母親告別:“姆媽,我要走了,您自己多多保重。” 母親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呆呆地看著我,目光中充滿憂愁和悵惘,好像生怕失去我一樣。忽然,她想起了一件極其重要的事,步子麻利地返回房中,從她的枕頭邊拿出一雙布鞋來,——這是母親在我晚上睡覺後,獨自一人坐在我床邊,連著幾個夜晚趕著做好的,因為熬夜,眼睛都熬紅了。母親拿著鞋的手在微微地抖動,一把塞進我的懷裡,囑咐說:“記住,下班後自己換著穿,軟和、透氣,比穿別的鞋都舒服。”說這句話時,母親眼眶裡噙著淚水。當時,我怎麼也沒有想到,這次告別,竟成了我與母親的最後永別……

我真後悔,當時,我竟然洠в卸喔�蓋姿瞪弦渙驕涮逄��幕埃�約壕橢還蘢約旱卮掖依肟�恕��

我從漢口武漢關乘輪船赴重慶,一路上,天氣陰沉沉的,船一直在煙雨濛懞中行進。經過三峽時,遊客們都湧向船舷的甲板上觀看兩岸的風光,我卻無心去瀏覽周圍的景色,胸口總象壓著一塊石頭,悶得很,腦子裡不時浮現出白髮蒼蒼,身子又很衰弱的母親來,心裡沒著沒落的,像丟失了什麼一樣。

在船上,極無聊地過了五天四夜,到了重慶,從朝天門碼頭上岸,轉乘兩趟公共汽車,到市郊的一個建築安裝公司去報到。一切安頓後,我意識到,我的另一段人生旅程又將從此開始了。

在單位,我和那時許多剛畢業的大學生一樣,被安排到基層當工人,接受工人階級再教育。我們這些長期生活在學校,缺乏勞動鍛鍊的文弱書生,冷不丁地一下子到工地,幹肩挑手抬的體力活,自然是很艱苦的。

然而,世界上的事情,所謂好與壞往往是相對的,既沒有絕對的好,也沒有絕對的壞。

大學讀書時,我患有神經衰弱的毛病,晚間常常失眠;自從當了工人,即便是睡在簡陋的工棚裡,也從未失眠過,整天笨重的體力勞動活,使我疲乏不堪,倒頭便能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