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然而,遠處只有一望無邊的原野和稀稀拉拉的農舍,移近過來,又不斷地往後退去……
視窗風很大,逆風而坐的母親被風吹得眯縫起眼睛,頭髮也被吹亂了。望著母親消瘦憔悴的面容,我感到心神不安,我發覺母親這段時間真的老多了,原先花白的頭髮現在幾乎全白了。
“姆媽,風太大,我把窗戶關小一點好嗎?” 我關心地問。
“你不熱嗎?你看你,額頭上都冒汗了。” 母親卻擔心起我來了,掏出手絹; 佝著身憐愛地幫我揩去額頭的汗水。
“我沒什麼。您的病還沒怎麼好,吹不得風的。” 我站起來,使勁將窗扇往下摁到合適的位置,直到風吹不到母親的頭部為止。 txt小說上傳分享
二
母親平時有喝茶的習慣; 喜歡喝湖南本地產的清茶。如今天氣又熱,我也有些渴了,便拿出茶杯,放好茶葉,費勁地擠過人群,向隔著幾個車廂的開水房走去。
正當我端著熱茶,小心翼翼地護著杯子,走回車廂的時候,一陣嘈雜的訓斥聲,突然從身後傳來:“快走,老實點!”接著便聽到“啪!啪!啪!”的皮帶抽打的聲響,,我不由倒吸一口涼氣,感到背脊一陣發冷。“造反有理,革命無罪!”“打倒一切牛鬼蛇神!”,“無產階級*萬歲!”尖利的口號聲接連不斷,刺耳的喊叫充滿了整個車廂。我趕忙往旁邊躲閃。只見一個瘦骨嶙峋,滿頭蓬亂的白髮,戴著一付深色眼鏡的老人,彎曲著身子,踉踉蹌蹌地走在前面。他的身後跟著七、八個盛氣凌人,耀武揚威的學生紅衛兵,他們頭戴軍帽,身穿草綠色軍裝,衣袖挽得高高的,手臂上戴著紅底黃字的紅衛兵袖標。為首的一個,拿著一根寬寬的軍用皮帶,不時地高高舉起,一路上狠狠地抽打著年齡足可以當他爺爺的人。衰弱的老人臉上痛苦地抽搐,低著頭,佝僂著身子,顫顫抖抖,跌跌撞撞地走著,看著實在讓人心酸……
目睹著眼前發生的這一切,我原本不安的心更加焦燥起來,一種不祥的預感猛然襲上心頭,我隱隱約約地意識到,我不該在這個時候送母親回家,真不該趕在這個*時刻回武漢,悔恨自己沒有堅持讓母親留下不走。。
我趕緊加快腳步,迅速地回到母親的身邊。
“怎麼了?你不舒服?” 母親抬起頭來,覺察出我的神情有些異樣,關切地問。
“沒……沒什麼,天氣真熱,您喝口茶吧。”此刻,我根本不敢把剛才所見到的如實告訴母親,惟恐增加她的思想負擔,只好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應答。
天色漸漸地暗了下來,夜幕開始降臨了,列車呼嘯著賓士在路基上,火車輪子撞擊著鐵軌,發出“咣噹,咣噹”的聲響,一路上有節奏地震動著,搖晃著。
列車從石家莊轉入京廣線時,已經是半夜,母親早已睡下了。
我躺在臥鋪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腦子裡不時浮現當天紅衛兵押解老人的情景……可能是哪個學校的造反派押送反動學術權威回原籍的……真不該讓母親回武漢……我又一次後悔起來。,
多年來,母親一直住在武漢,那是我們溫暖的家——母親一直和大哥住在一起。一年前,母親去了太原二姐家。
北方的冬天,比南方冷得多,寒風刺骨,滴水成冰,室內又沒有暖氣,只有燒煤的鐵爐子。開春不久,母親多年的肺心病犯了,病情越來越嚴重,只好住院。治療了兩個多月,病情才稍稍穩定下來。
三
母親在太原住院時,正趕上我大學畢業分配。
按理說,早就該1966年6月如期畢業的。可是,誰也未曾料到,一場史無前例的無產階級*,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這個時候開始了。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的這把火,讓我們這一屆大學生也未能倖免於外。畢業分配時,全國山河一遍紅,派性鬥爭不斷升級,先是口誅筆伐的“文鬥”,後來發展成真槍實彈的“武鬥”,許許多多機構都癱瘓了,畢業分配工作根本無法正常進行。就這樣,足足延誤了兩年,原先定的分配方案是面向科研機構、設計院所,現在變成了接受工人階級再教育的廠礦企業、施工單位。
好容易熬到了1968年7月,總算拿到了久拖未決的分配通知單。這時母親仍躺在醫院裡治病,我心急如焚,立即起程,從哈爾濱趕往太原。
在醫院裡,母親見到我,一陣驚喜,也不管病情的輕重,便急切地要我陪她回武漢。因為病未好,主治醫生堅決不讓出院,母親不得已只好再繼續住院治療一段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