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忽地想起一事,問道:“阿離,你功力既復,有沒有去找敲棋?”失魂澹然一笑:“我會去尋他喝酒。”江留醉愣了一愣,笑道:“做你的朋友真是不錯。”失魂笑道:“換成你小子,也不會成天喊打喊殺。他不是有心害我,我會忘了過去種種。”
江留醉摸摸頭,只覺這話深得其心。
岸邊一個身影抱了柺杖,高聲叫道:“雨停了,該走了——”江留醉望去,正是傷情,背上掛了一隻碩大的葫蘆,飄然世外的神情彷彿酒仙。
“傷情大哥!”他喊了一聲,後者舉起柺杖,朝他點點頭。
失魂一笑:“好,我來了!”朝兩人點頭告別,灑然而去。他輕飄飄掠向湖上,當空飛踩水面,接連十數下後,傷情擲出一根樹枝,正到他腳下。失魂迎空點上,輕盈如燕,就此借力踏上岸邊。
夜色朦朧如夢,昏暗中,兩個影子像一團思緒模糊在遠處,像是從來沒有來過。江留醉望了半晌,與失魂相識的一場記憶彷彿氤氳生煙,在混沌的夜色深處飄浮。亦師亦友,亦親亦敵。
失魂來京城為的是什麼?與他齊名的那四人,被他一劍相阻,是福是禍?
江留醉沉思良久,又想到斷魂,忽然一笑。
“你的兩個師兄,真是有趣。”
“哦?”花非花見他出神,也不打擾,聽他開口,這才搭話。
“一個力挽狂瀾,一個洞如觀火,一動一靜,都是人物。”
花非花笑笑,卻聽他話題一轉,指了自己說道:“可要說他們的眼力,都比不上我。”花非花噗哧一笑,江留醉怎地大言不慚起來?
“靈山三魂中最厲害的不是失魂,也不是斷魂,卻是一名叫歸魂的女子。千變萬化,世人莫知其蹤。而其醫術精湛、宅心仁厚,又有一身驚天動地的好功夫,更難得眉目如畫……”江留醉說到這裡,花非花俏臉緋紅,拉了他的袖子忍俊不禁地吃吃笑著。
江留醉瞪大眼睛,嘿嘿一笑:“可如此天仙般的女子,我竟在她又貧又醜的時候就看中了,我的眼力真可謂絕世無雙!”
花非花微嗔地瞪他一眼,心下卻是甜蜜,靠了他的肩頭,悠悠地想起前事。走過那麼多路,一顆心終於有了停靠的港灣,即使遠方浪濤再大,她也有了安心的理由。
微雨漸停,兩人久久依偎,彷彿與天地融在了一起。
此時,森嚴的嘉宸宮中,酈伊傑卻獨自在覲見皇帝。
龍佑帝遠遠來迎酈伊傑,他選在寢宮召見,就是以示親切之意,不想酈伊傑見了皇帝,一言不發便跪下。
龍佑帝忙道:“王爺立了大功,快快免禮平身。”
酈伊傑道:“臣死罪。”龍佑帝臉色青了一青,很快恢復笑顏,慢慢地道:“王爺何罪之有?”酈伊傑道:“請皇上摒退左右。”龍佑帝依言,看酈伊傑卑微地伏下身,一字一句地說出驚人的故事。
“啟稟皇上,臣曾秘密娶過一良人女子,尊卑婚配,犯了戶婚律,需杖一百。該女誕下一男丁後亡故,臣恐他人知曉,又隱瞞脫口不報,求一老友帶此子遠赴他鄉,再犯戶婚律,需徒三年。請皇上明鑑,一併責罰。”
龍佑帝愕然半晌,酈伊傑立下天大功勳,他以為在戰爭中出了什麼大事,以致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一聽竟是完全無關的一件小事,不由鬆了口氣。
龍佑帝本覺那皇子謠言已令他心力交瘁,不甚其煩,不想康和王卻也有煩難家事。酈伊傑素有愛妻美名,又以慈善寬容見稱於世,竟做出這等事,足以令舉朝震驚。難得他肯自曝其短,不然龍佑帝始終不信他有如此風流一面。
此事說大可大,說小卻也極小,皇帝輕輕一笑。
“康和王是八議之人,又有功於朝廷,朕恩准你免去刑罰,好自為之,下不為例。”龍佑帝忍笑答道。臣子的風流賬自不必認真,治下太嚴只會人心渙散,何況酈伊傑既然自己招認,龍佑帝樂得送個人情。
酈伊傑依舊伏地,叩頭不止,咚咚的響聲震得龍佑帝生疑。他想,酈伊傑是在標榜自己賢德自律,還是故意要出個難題想做文章?如今四大王府只有他酈家可依仗,莫非酈伊傑要藉機生事,試探皇恩?
“請皇上容臣把話說完。”
“你說。”龍佑帝按耐下焦躁的心緒,他不能再承受動盪,必須好好安撫這唯一的輔政王爺。
“臣之子不是旁人,正是如今鬧得沸沸揚揚的那個江留醉。臣敢以性命擔保他是臣所出,絕非先帝之子。臣妻當年退居杭州,也是為此子與臣口舌相爭,大怒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