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完了話,阿七媽也不敢買了,我也不敢做中了。當時大家分散,我便回來。他兩個往哪裡去了,我可不曉得了。”我問端甫道:“難道回去了?”端甫道:“斷未回去!我同他同居,統共只有兩樓兩底的地方,我便佔了一底,回去了豈有不知之理。”我道:“莫非景翼把他藏過了?然而這種事,正經人是不肯代他藏的,藏到哪裡去呢?”端甫猛然省悟道:“不錯,他有一個鹹水妹相好,和我去坐過的,不定藏在那裡。”我道:“如此,我們去尋來。”端甫道:“此刻不過十點鐘,到那些地方太早。”我道:“我們只說有要緊事找景翼,怕甚麼!”說罷,端甫領了路一同去。
好得就在虹口一帶地方,不遠就到了。開啟門進去,只見那鹹水妹蓬著頭,象才起來的樣子。我就問景翼有來沒有。鹹水妹道:“有個把月沒有來了。他近來發了財,還到我們這裡來麼,要到四馬路嫖長三去了!”我道:“他發了甚麼財?”鹹水妹道:“他的兄弟死了,八口皮箱裡的金珠首飾、細軟衣服,怕不都是他的麼!這不是發了財了!”我見這情形,不象是同他藏著人的樣子,便和端甫起身出來。端甫道:“這可沒處尋了,我們散了罷,慢慢再想法子。”正想要分散,我忽然想起一處地方來道:“一定在那裡!”便拉著端甫同走。
正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不知想著甚麼地方,且待下回再記。
第三十四回 蓬蓽中喜逢賢女子 市井上結識老書生
當下正要分手,我猛然想起那個甚麼王大嫂,說過當日娶的時候,也是他的原媒,他自然知道那秋菊的舊主人的了。或者他逃回舊主人處,也未可知,何不去找那王大嫂,叫他領到他舊主人處一問呢。當下對端甫說了這個主意,端甫也說不錯。於是又回到廣東街,找著了王大嫂,告知來意。王大嫂也不推辭,便領了我們,走到靖遠街,從一家後門進去。門口貼了“蔡宅”兩個字。王大嫂一進門,便叫著問道:“蔡嫂,你家秋菊有回來麼?”我等跟著進去,只見屋內安著一鋪床,床前擺著一張小桌子,這邊放著兩張竹杌;地下爬著兩個三四歲的孩子;廣東的風爐,以及沙鍋瓦罐等,縱橫滿地。原來這家人家,只住得一間破屋,真是寢於斯、食於斯的了。我暗想這等人家也養著丫頭,也算是一件奇事。只見一個骨瘦如柴的婦人,站起來應道:“我道是誰,原來是王大嫂。那兩位是誰?”王大嫂道:“是來尋你們秋菊的。”那蔡嫂道:“我搬到這裡來,他還不曾來過,只怕他還沒有知道呢。要找他有甚麼事,何不到黎家去?昨天我聽見說他的男人死了,不知是不是?”王大嫂道:“有甚不是!此刻只怕屍也化了呢。”蔡嫂道:“這個孩子好命苦!我很悔當初不曾打聽明白,把他嫁了個癱子,誰知他癱子也守不住!這兩位怎麼忽然找起他來?”一面說,一面把孩子抱到床上,一面又端了竹杌子過來讓坐。王大嫂便把前情後節,詳細說了出來。蔡嫂不勝錯愕道:“黎二少枉了是個讀書人,怎麼做了這種禽獸事!無論他出身微賤,總是明媒正娶的,是他的弟婦,怎麼要賣到妓院裡去?縱使不遇見這兩位君子仗義出頭,我知道了也是要和他講理的,有他的禮書、婚帖在這裡。我雖然受過他一百元財禮,我辦的陪嫁,也用了七八十。我是當女兒嫁的,不信,你到他家去查那婚帖,我們寫的是義女,不是甚麼丫頭;就是丫頭,這賣良為娼,我告到官司去,怕輸了他!你也不是個人,怎麼平白地就和他幹這個喪心的事!須知這事若成了,被我知道,連你也不得了。你四個兒子死剩了一個,還不快點代他積點德,反去作這種孽。照你這種行徑,只怕連死剩那個小兒子還保不住呢!”一席話,說得王大嫂啞口無言。我不禁暗暗稱奇,不料這蓽門圭竇中,有這等明理女子,真是十步之內,必有芳草。因說道:“此刻幸得事未辦成,也不必埋怨了,先要找出人來要緊。”蔡嫂流著淚道:“那孩子笨得很,不定被人拐了,不但負了兩位君子的盛心,也枉了我撫養他一場!”又對王大嫂道:“他在青雲裡舊居時,曾拜了同居的張嬸嬸做乾孃。他昨夜不敢回夫家去,一定找我,我又搬了,張嬸嬸一定留住了他。然而為甚麼今天還不送他來我處呢?要就到他那裡去看看,那裡沒有,就絕望了。”說著,不住的拭淚。我道:“既然有了這個地方,我們就去走走。”蔡嫂站起來道:“恕我走路不便,不能奉陪了,還是王大嫂領路去罷。兩位君子做了這個好事,公侯萬代!”說著,居然嗚嗚的哭起來,嘴裡叫著“苦命的孩子”。
我同端甫走了出來,王大嫂也跟著。我對端甫道:“這位蔡嫂很明白,不料小戶人家裡面有這種人才!”端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