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
“你還不走嗎?”
“來啦,娜娜。”
“他們在嘲笑你。真的。我聽到了。”
“我來啦。”
“你不相信我嗎?”
“我在這裡。”
“你知道我愛你的,親愛的瑪麗雅姆。”
每天早晨,遠處傳來綿羊的咩咩叫,還有古爾德曼村那些趕著羊群到綠草如茵的山坡放牧的牧羊人清越的笛聲,她們就在這些聲音中醒來。瑪麗雅姆和娜娜擠出山羊的奶,飼養母雞,收集起母雞下的蛋。她們一起做麵包。娜娜教她怎樣和麵粉,怎樣給烤爐生火,怎樣把擀好的麵糰塗抹在烤爐的內壁上。娜娜也教她女紅,教她煮米飯和做各種米飯的澆頭:燉蕪菁,菠菜糊,生薑花椰菜等等。
娜娜從不掩飾她對訪客——實際上,幾乎是對所有人——的厭惡,但是有少數幾個人是例外。其中之一就是古爾德曼村的頭人,也就是村長,哈比伯汗。他腦袋很小,留著一把鬍子,大腹便便,大約每月來一次。來的時候會跟著一個僕人,僕人會帶來一隻雞,有時是一罐菜飯,或者一籃染色的雞蛋,當做禮物送給瑪麗雅姆。
然後還有一位胖乎乎的老太婆,娜娜叫她親愛的碧碧;她最後一任丈夫當過石匠,是娜娜父親的朋友。親愛的碧碧每次來的時候,總是帶著她六個兒媳中的一個,還有一兩個孫子。她氣喘吁吁,蹣跚地穿過空地,猛力揉揉她的屁股,沉重地嘆一口氣,矮身坐在娜娜拉給她的椅子上。親愛的碧碧也總是給瑪麗雅姆帶來一些禮物,一盒糖果,一籃子榲桲之類的。至於她帶給娜娜的東西,先是一連串抱怨,訴說自己的健康每況愈下,再就是來自赫拉特和古爾德曼村的流言蜚語,手舞足蹈地說個不停,而她的兒媳則會坐在她身後,虔敬地靜靜聆聽。
第三章(2)
但瑪麗雅姆最喜歡的人——當然,除了扎裡勒之外——是法蘇拉赫毛拉。他是一個老人,村裡的阿訇,也就是講解《古蘭經》的法師。他每個星期從古爾德曼村過來一兩次,教瑪麗雅姆每日五次的朝拜儀式,教她背誦《古蘭經》的段落。娜娜小時候,他也曾這樣教過她。正是法蘇拉赫毛拉教會瑪麗雅姆識字,他總是耐心而專注地看著她的嘴唇無聲地念出那些字詞,看著她的食指在每個字下面移動,看著她用力地壓得指甲發白,彷彿這樣她就能把那些字眼的意義給擠出來。正是法蘇拉赫毛拉握著她的手,教她用鉛筆寫出第一個波斯字母向上的一撇,第二個波斯字母的一彎,第三個波斯字母的三點。
他是一個形容枯槁的駝背老人,總是微笑著,露出沒有牙齒的嘴巴,還留著長及肚臍的白鬍子。他通常會一個人到泥屋來,不過有時也會帶著他那個黃頭髮的兒子哈姆薩,他比瑪麗雅姆大幾歲。當法蘇拉赫毛拉來到泥屋時,瑪麗雅姆會親吻他的手——感覺就像親吻兩根蒙著一層薄皮的樹枝;他則會親親她的額頭,然後在屋裡坐下,開始一天的功課。功課結束後,他們兩個坐在泥屋外面,吃松子,喝綠茶,看著夜鶯從一棵樹撲向另一棵樹。有時候他們會沿著山溪,在青銅色的落葉和低矮的榿木叢中漫步,向群山走去。他們漫步的時候,法蘇拉赫毛拉會轉動念珠,用他那顫抖的聲音給瑪麗雅姆講故事,說起他年輕時見過的各種東西。比如他在伊朗見到的一條雙頭蛇,那是在伊斯法罕[1]Isfahan,伊朗城市。[1]的三十三拱橋上看到的;還有那個西瓜,有一次,他在馬紮[2]Mazar,阿富汗北部城市。[2]的藍色清真寺外面把一個西瓜劈成兩半,發現其中一半的西瓜籽排出了“真主”的字樣,另外一半的西瓜籽則排成“偉大”的字樣。
法蘇拉赫毛拉坦白地對瑪麗雅姆說,他也經常理解不了《古蘭經》的字句的含義。但他說他喜歡那些阿拉伯單詞在舌頭上打滾發出的迷人聲音。他說它們讓他寬慰,舒緩了他的心靈。
“它們也會安撫你的,親愛的瑪麗雅姆,”他說,“有需要的時候,你可以傳喚它們,它們不會讓你失望。真主的言語永遠不會背叛你,小姑娘。”
法蘇拉赫毛拉既講故事給瑪麗雅姆聽,也聽瑪麗雅姆講故事。當瑪麗雅姆說話的時候,他總是全神貫注地傾聽。他緩緩點頭,面帶笑容,感激地看著瑪麗雅姆,彷彿他得到了一種令人覬覦的特權。瑪麗雅姆總是能夠很輕鬆地把她不敢跟娜娜說的話告訴法蘇拉赫毛拉。
有一天,他們在散步,瑪麗雅姆對他說,她希望能夠得到允許,可以去上學。
“我說的是真正的學校,阿訇老爺。要在一間教室裡面。像我父親的其他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