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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對不起,娜娜。”

“我切斷了連著我們的臍帶。這就是我要一把刀子的原因。”

“對不起。”

每逢說到這裡,娜娜總會露出意味深長的微笑,至於它究竟是餘恨未消的責怪,還是心有不甘的寬宥,瑪麗雅姆未曾分辨得出。年幼的瑪麗雅姆並沒有想到,為自己出生的方式道歉,對她來說實在是不公平。

等到十歲左右,她確實有了這種想法;那時瑪麗雅姆再也不相信這個關於她出世的故事了。她相信扎裡勒的說法。扎裡勒說他雖然外出了,但他安排人將娜娜送到赫拉特的一家醫院,那兒有個醫生照料她。她躺在一張乾淨而舒適的病床上,房間光線明亮。瑪麗雅姆說到刀子時,扎裡勒悲哀地搖搖頭。

瑪麗雅姆還開始懷疑自己是否真的折磨了母親兩天。

“他們跟我說還不到一個小時就全部結束了,”扎裡勒說,“你是一個乖女兒,親愛的瑪麗雅姆。甚至在出生的時候,你也是一個乖女兒。”

“他都不在的!”娜娜吐口水說,“他當時在塔赫提沙法爾[1]Tahkt�e�Safar,赫拉特城郊的一個花園度假區。[1],跟他那些高貴的朋友騎馬呢。”

當人們跟他說他又多了一個女兒時,娜娜說,扎裡勒聳了聳肩,繼續擦洗馬兒的鬃毛,在塔赫提沙法爾又待了兩個星期。

“實際上,在你一個月大之前,他甚至都沒抱過你。然後只是看了你一眼,說你的臉太長了,就把你交還給我。”

瑪麗雅姆也不再相信這一段故事了。是的,扎裡勒承認當時他確實在塔赫提沙法爾騎馬,但是,當人們把訊息告訴他之後,他沒有聳肩膀。他跳上馬鞍,一路騎回赫拉特。他把她擁在懷中,用拇指撫摸她若有若無的眉毛,哼催眠曲給她聽。瑪麗雅姆覺得扎裡勒不會嫌棄她的臉太長,雖然它確實很長。

娜娜說給她取名瑪麗雅姆的是她,因為它是她媽媽的名字。扎裡勒說是他選了這個名字,因為瑪麗雅姆,也就是晚香玉,是一種可愛的花朵。

“是你最喜歡的嗎?”瑪麗雅姆問。

“嗯,之一吧,”他微笑著說。

第三章(1)

瑪麗雅姆最早的記憶中有一段是獨輪車的鐵輪在石頭上咔嗒、咔嗒響的聲音。獨輪車每月來一次,載滿大米、麵粉、茶葉、白糖、食油、肥皂和牙膏。推車的是瑪麗雅姆兩個同父異母的哥哥,通常是穆哈辛和拉明,有時是拉明和法爾哈德。沿著這條上山的土路,男孩們輪流推著車,碾過岩石和卵石,避開坑窪和灌木叢,來到那條山溪。到得溪邊,他們必須把獨輪車上的東西統統卸下,用手搬到溪那邊去。然後男孩們會把獨輪車推過溪,再次把貨物裝上。還得再推兩百來米,這次要穿越茂密的雜草和避開叢叢灌木。青蛙跳開給他們讓路。哥哥們揮手將蚊子從他們汗津津的臉上趕走。

“他有傭人,”瑪麗雅姆說,“他可以派傭人來呀。”

“他覺得這樣算是贖罪。”

獨輪車的聲音將娜娜和瑪麗雅姆引到屋外。瑪麗雅姆將會永遠記得他們送東西來時娜娜的樣子:一個高高瘦瘦的女人,赤著腳斜倚在門口,她那隻視力不佳的眼睛眯成一道縫,雙手抱胸,滿臉戒備和嘲弄的神色。她的頭髮剪得很短,不包頭巾,也不加梳理,就袒露在陽光之下。她會穿著不合身的襯衣,紐扣直扣到喉嚨。口袋裡裝滿胡桃大小的石塊。

男孩們坐在山溪旁邊,等待瑪麗雅姆和娜娜把供給品搬進泥屋。儘管娜娜的準頭很差,而且多數石頭離目標還很遠就落地了,但他們知道最好別接近泥屋三十米之內。娜娜一邊把一袋袋的大米往屋裡搬,一邊大聲咒罵那些男孩,用一些瑪麗雅姆聽不懂的名字稱呼他們。她辱罵他們的母親,對他們黑口黑麵。男孩們從來不回應她的侮辱。

瑪麗雅姆覺得很對不起這些男孩。推這麼重的東西,她憐憫地想,他們的手腳肯定累壞了。她希望娜娜允許她送水給他們喝。但她什麼也沒有說,而且如果他們對她揮手道別的話,她也不會向他們揮手。有一次,為了讓娜娜高興,瑪麗雅姆甚至還罵了穆哈辛,說他的嘴巴像蜥蜴的屁股——但是後來她悔恨不已,害怕他們會告訴扎裡勒。不過娜娜笑得很開心,笑得她那蛀蝕的門牙全都露出來了,笑得瑪麗雅姆害怕她的病痛又會再次發作。瑪麗雅姆罵完之後,娜娜看著她說:“你真是一個乖女兒。”

獨輪車空了之後,男孩們跌跌撞撞地推著它走開。瑪麗雅姆會等待,一直等到看見他們消失在那高高的雜草和開花的野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