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隱瞧出似乎這位廠臣的身手比三哥要強上許多。
不過這念頭在心中一閃即逝,並沒多想。
此時雲層漸散,月光透下來,天地間不覺清爽了許多。
舉目四顧,但見殿宇森森,院落綽綽,比北五所那小房小院大出數倍,便是清寧宮似乎也稍有不及。
她微感驚訝,但在仔細瞧那院落的格局,隱隱便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許是因著在這裡出生,又度過了小半幼年,依稀還存著眷戀,總也無法忘懷。
黃瓦紛亂,綠苔層層,雖然談不上破敗,但顯是許久沒人打理過了。
遙遙的向正殿望去,那裡頭黑漆漆,幽寂寂的,瞧著倒有幾分像是陰森的地宮,瞧不出半分往日該有的巍峨氣魄。
“公主可還記得這裡麼?”徐少卿忽然問。
高曖不禁一愣,頓在那裡,也不知該點頭還是搖頭,嘆口氣道:“我那時還小,只心裡隱約有個樣罷了,如今也說不上來。”
他也遊目四顧,跟著又道:“公主可知這慕妃娘娘當年為何會居於此宮麼?”
她聞言愕然。
母親當年的身份是貴妃,自然比不得皇后,居於東西六宮也是常情,大致不過是分派先後而已,還能有什麼特殊緣故麼?
他似乎也沒打算要她回答,轉而繼續道:“據臣所知,這景陽宮早前曾有幾位皇后居住,慕妃娘娘是最後一位主人,雖不是執掌鳳印的正宮娘娘,但也足見其在先帝心目中絕非泛泛之輩。也自從她殉節蹈義後,這裡便是宮中禁地,再沒有任何人涉足過。”
真的是這般麼?
高曖不禁默然,若父皇真的寵愛母妃,應當愛屋及烏,為何卻狠心將尚在稚齡的她送去庵堂,與青燈古佛作伴?
而且母妃生下自己,已算是有所出,當時又正懷著龍種,父皇殯天怎麼也輪不著她殉節,可最後為何又是那般悽慘的下場?
這其中的原因她想不通,可也隱隱能猜到幾分,只是不願去想。
深宮無情,說的不就是這個麼?
他見她黯然不語,知道觸動了心神,當下也不再提,牽著她順雜草叢生的路徑向遠處的宮牆走去。
夜風在殿宇間穿梭,發出陣陣呼哨之聲,彷彿空語呢喃,述說著此間曾有的,不為人知的過往……
高曖只覺心頭陣陣刺痛,虛浮的挪著步子,當跟著他停下腳時,已站在宮牆的腳落下。
那裡荒草悽悽,一尊殘破的石燈孤零零的矗在那裡,昏暗中竟有幾分詭異。
“這是……”
她望著他,懵然不解。
徐少卿微微一笑,並沒答話,掖了袖子,從懷中取出一柄鞘身金燦燦的匕首,俯身在石燈下掘了起來。
她見他直奔主題,顯是早就知道東西的所在,心中不覺詫異。
雖說東廠稽查天下,可如此隱秘的小事,竟然也瞞不過他的眼睛,未免駭人了些,但她急欲見到母妃的遺物,也沒如何在意,又覺不便立在旁邊幹看著,於是便在腳邊撿了塊石頭,蹲下和他一起挖。
他也不加阻止,兩人頭碰頭的挨在一處刨土,那兩隻手時不時便碰觸一下,她心無旁騖,並沒留心,他卻暗暗好笑,帶著些自得其樂的心思,手上故意緩了許多。
片刻之後,地上便被刨出個尺許深的坑。
只聽“鏘”的一聲,匕首的尖端似是觸到了硬物。
徐少卿低聲叫停,又撥弄了幾下,那坑底便露出倒圓的一角,上頭還有銅包,瞧著竟像只巷子。
他仍叫她不用動手,慢慢將周圍的土撥開,不多時,真的刨出一隻箱子,提起來放在坑邊。
高曖有些急不可耐的抱在手中,只覺沉甸甸的,像是裝了不少東西。
再左右端詳,見那箱子約莫七八寸見方,青銅包角,上頭的紅漆已然斑駁,顯然歷時已久,蓋接處空空的,並沒上鎖,想是三哥當初年紀也不大,又事出緊急,便胡亂找這箱子盛了東西,又匆忙埋了,此後便再從沒翻動過。
她雙手發顫,定了定神,才抖抖地去掀那蓋子。
木箱開啟的瞬間,她那顆心幾乎停了下來,垂眼瞧過去,只見裡頭琳琅滿目,果然都是女子的用戴之物。
那些簪花飾品有的是宮中的,有的則明顯是夷疆所出,其中幾件竟依稀還有些印象,應該是母妃當年常常佩戴的。
她一件件的撫摸著,那些敝舊的飾物上恍如帶著溫度,彷彿觸到了母親似的,淚水不自禁的滑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