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些,這日子就得由著女家人挑了。女家自然是不憨的,多會選擇在秋後,地裡沒有什麼農活了。或是三春上,把閨女嫁出去。這就苦了媒人,常常要為一對新人的婚期,男家、女家跑上無數趟。風箱裡的老鼠,不但要兩頭受氣,最後還落個不能一手託兩家,兩頭打瞎子的壞名聲。媒人的名聲不好,但凡有兒女的人家,卻都知道他們是離不開媒人的。雖然,平時對媒人很有惡語。但只要媒人想喝誰家的酒了,那家依然會非常樂意,屁顛屁顛地去準備酒菜。這時,多半是這家的男花或女花,到了提親說媒的年齡了。
來瓢書記家喝酒的人多是些幹部,他們手腕上都戴著手錶。不用看日頭,他們就知道幾點幾分。小鴿的媳婦,就是這幫人給介紹的,他們不是上邊說的那種媒人。他們有地位,給小鴿介紹物件,是看小鴿的脾氣隨和,為人不錯,他們願意交小鴿這個小朋友。雖然,嘴裡的舌頭已經不聽使喚了,依然也不忘讓小鴿多敬他們幾杯酒。
那些人吆五喝六地划拳,歪歪斜斜地走路,臉跟猴屁股一樣紅。他們牙縫裡搡著肉絲,一邊走路,一邊咔咔地用嘴角往牙縫裡呲氣,或者用半根筷子抉牙縫。他們吃飽了,不想把牙縫裡的肉絲,再當乾糧帶回家去。但來去的時候他們手裡推著洋車子,據說那東西走路特快,如果誰要是擋住他們的道了,他們一搖鈴鐺,準把你嚇得跑路溝子裡去。
保成就愛逞能,每看到那些騎腳踏車的,就在後面攆著唱:
兩個軲轆一架樑,
上邊坐個老鱉王,
見了老子不下車,
‘叮噹’ 叮噹’搖鈴鐺……
就因為這些,保成沒少挨佰能的打。佰能家也有一輛腳踏車,那是瓢書記外出或開會時騎的。雖然,佰能也撈不到騎,但保成把騎腳踏車的人都一起罵了,佰能當然就不樂意了。但保成又是個不記打的人,轉臉就給忘了,騎腳踏車的還有瓢書記。碰到騎腳踏車的,他依然還會那麼唱。特別是唱這個歌子後,保成知道自己錯了,更是由著佰能打。因為村裡就這幾個一般大的孩子,轉來轉去的,就他們這幾個可以在一起玩。別管是玩喜了,還是玩惱了,淚道子不幹,就又得跑一塊玩去。
佰能打保成也不是真的就打得怎麼樣,皮錘、耳刮子,也疼不到哪裡去。但佰能需要解氣啊!他抓住保成後,有時會把保成摁倒。拿保成的頭,在自己的褲襠那兒碰幾下。說:大頭碰小頭,今年收扁豆。
佰能解了氣,而保成落得個不疼不癢,大家哈哈一笑再接著玩別的遊戲。如果真論打架,佰能不見得就打得過保成。但保成從來也不敢跟佰能打,佰能打他,他多半是邊笑邊躲、或縮著頭任憑佰能打的。
夢周沒任何人跟打過架,他也沒捱過打。幾個從小在一起玩尿泥長大的孩子,喜啊、惱啊的應該還是有的吧?不!沒有,抑或是出身的關係,夢周的性格一直比較溫順。他從不和別的孩子吵嘴、鬥氣,吃了虧也不吱聲。好了,就在一起多玩會;不好了,他就慢慢地轉身回家。即使是一個人在家乾坐著,也不願意再出去玩。
夢周不像瓢書記那樣,一天到晚板著個臉。每逢有高興的事,夢周也會在嘴角笑笑。只不過,他比別的孩子顯得憂心忡忡罷了!碰上愁人的事,夢周就更不愛說話了。但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他比誰都清楚。不用大人吩咐,自己就會本本分分地,把自己要乾的事情幹好了。在誰的眼裡,夢周都是一個讓大人省心的、老實巴交的孩子。
成秀也許認為,兒子夢周以後會有點出息的。他剛剛坐下病根那陣,人們都勸他去醫院。但成秀對人說,他的病不礙事,一時半會死不了。他要等夢周長大,掙錢了,他再去醫院。他要省下看病的錢,讓夢周好好地讀書。若是夢周將來,能混上個一官半職。到那時,他還會沒有看病的日子?
小河岸邊的人家12
這話被瓢書記聽到後,一口惡痰狠狠地吐在地上。他扭曲著臉上的肌肉,說:“狗屁!就他那兒子,三腳踹不出一個響屁。還指望他讓老祖墳上冒煙?老的在我手底下憋屈一輩子,少的一樣得在我手底下受憋屈!”
瓢書記說這話的時候,夢周就在他跟前玩。當時,夢周雖小,卻是個懂事早的孩子。聽瓢書記那麼說他,鼻尖上滲滿了汗珠。雖然羞愧得臉色通紅,可他敢用一雙眼睛盯著瓢書記看。瓢書記被看得有些不自在,走到夢周跟前,唬著臉質問夢周看什麼,還能把他吃了不成?
村裡的大人,平時都是懼怕瓢書記的。夢周畢竟是小孩,從沒見過這樣的陣勢,果然就被嚇唬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