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後,瓢書記手指著她,眼睛卻盯著夢周說:“嫂子,你自己說說,我平時對你家照顧了多少?”
夢周認為,瓢書記這麼當面質問自己的母親。他母親在為難的情況下,肯定會吱吱唔唔地說,瓢書記平時照顧她家來的。但,母親一定不會說出瓢書記是怎麼、怎麼好的。或者說出一、兩件具體事例來。
那樣,夢周就會急忙搪塞瓢書記。也好把瓢書記的注意力,重新吸引到自己這邊來。說他的母親,平時也經常向自己唸叨過瓢書記的好呢。這樣,夢周也就可以讓自己的母親,擺脫尷尬,逃離瓢書記的視線了。
讓夢周沒有料到的是,他的母親非但沒有吱吱唔唔,也沒有躲躲閃閃。卻是站在瓢書記旁邊,動情地向夢周講述。說,不說以前在生產隊裡。就是眼前這幾年,由於成秀有病,她家的糧食不夠吃,每年春天都要向瓢書記家借糧食。瓢書記家兩口子,從來也沒說個‘不’字,都是讓成秀拿最大的口袋去盛。
夢周娘在旁邊說,這些都是真的。她家到現在,還欠著瓢書記很多糧食。瓢書記家無論大人、孩子,從來也沒張嘴討要過。
夢周娘又指了指旁邊的小鴿,說,還有小鴿、穀穗家。連她自己都不記得,她和成秀向他們張過多少次嘴,借他們多少斤麥子了。
每到麥收後,成秀想還瓢書記家小麥的時候。無論是小鴿、穀穗兩口子。還是瓢書記兩口子,手都搖得跟蒲扇樣。說,不要了、不要了!他們家的糧食囤早盛滿了。再給,他就要倒進糞坑裡了。
瓢書記話直著脖子,嗔夢周娘。說:“我成秀哥活著的時候,我說過不要你們還。現在成秀哥人不在了,我就更不要你們還了。那些東西算什麼?又不是欠年,有那一口能活命,沒那一口活不成。現在,誰家裡不是大囤滿小囤流的?你給我,我還沒處放呢!我跟你們講——大家在一起,一窩一塊地親。什麼時候都是‘東西不長遠,還是人長遠。’”
夢周急忙對瓢書記說,自古傳下來的道理‘父債子還’。只要他父母借了,他都要認賬,以後肯定替父親還上。
瓢書記突然轉過身來,打斷夢周的話。說:“還什麼還?以後,你再在我跟前提一個‘還’字,我立馬跟你惱!” 電子書 分享網站
小河岸邊的人家122
瓢書記說,他不但不讓夢周還他什麼帳,他也不承認夢周家欠他賬。還說,以後萬一夢周碰到難處了。別管是跟他,還是跟佰能張嘴。別的他沒有,需要吃他多少糧食,就只管去他家挖多少。他成秀哥在和不在時,都一個樣,他依然不要夢周還。
瓢書記在大隊做書記的時候,就有一樣習慣。當他朝一個人發火的時,只要被批評的人,老老實實地接受批評,不跟他頂嘴。他兇過一陣後,就會緩和下來。然後,語重心長地,跟被批評的人聊天,關心一下他。
當看到受批評的人,情緒不那麼緊張後。卻突然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再一通嚴厲的批評。直到最後,被批評的人口服心服,肯老老實實地改正錯誤,他才再會緩過來情緒。民間有一種說法,這就叫打一通皮鞭,扔給一個棗的訓猴法。最後,別管你是多麼難對付的主,都要老老實實、感恩涕零地聽從命令,服從指揮。
一陣言辭激烈後,瓢書記又用他少有的溫柔問夢周。說,夢周光知道在外上學,到星期來家拿饃了。他知道自己的爹孃,是怎麼作難、過的啥日子嗎?
到了這裡,瓢書記又話鋒一轉說。如果不是大家,夢周的學,一天也上不成!今年種麥子的時候,就是他不讓佰能,把牲口借給夢周的。他就是要讓夢周知道一下,什麼是難熬的日子、什麼是求人開口容易合口難,什麼樣的日子是作難日子。
幾句嚴詞後,瓢書記又緩轉語氣對夢周說:“夢周,你問問我嫂子。你以前不在家的時候,每到種麥的時候,讓她說過一句話嗎?哪一年,不是這些人的地種上了。你家的地,也就跟著啥時候種上了。”
被瓢書記徹底俘虜了的夢周,已經變得異常激動。他眼睛裡含著熱淚,扭過頭去問母親。他怎麼一點也沒聽母親和父親說過?夢周娘說,夢周在外邊上學,一直也沒在家正式地呆過。她也就沒機會,向夢周說道這些事。
瓢書記反問夢周:“說個啥勁!這點小事跟你說啥?當時,就是想讓你上好學,讀好書。看你能不能走出咱這鄉旮旯子,真走出去了,咱村老少爺們臉上都跟著有光。”
瓢書記說,大家都是本鄉本團、同族同宗。誰會看著誰家的日子過不去?誰又想讓誰過不去?戲打子六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