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一見著桅杆上招展的王旗,都顧不得回侍衛官大人的早禮,紛紛搶著伏倒在泥濘裡,跪拜偶過的兩地之君。更遠處的田壟上正走過一群年輕姑娘,頭頂著水罐,卻依舊嫋嫋婷婷,穿柳扶風一般經過,這真像是畫卷角落處點綴的一景,紙色是幽藍天穹中泛出的金粉,東邊雲上淌過綺麗的光,風裡漸在回暖,就快要日出了。
“七,”便聽少爺興致勃勃地道,“我在迦南看到你說過的那種鳥了,比鵝小兩圈,能養來孵蛋的——”
“母雞?”
“那地方可不是這麼個叫法,但其它的都跟你說的差不離,我聽說你的心願就是烤一個蛋糕,用那東西下的蛋烤出來的糕餅,真能好吃到能讓人念念不忘?”
許久以前私下裡的孩子話,驀然聽他提起,竟一時恍惚,再不認得說起那些話時的自己。
“這是圖特摩斯告訴你的?”
“你問得傻不傻啊?”他笑道,“我還能是從哪裡聽來的?”
他以為無關緊要的閒話,卻讓她非(http://www。87book。com)常介意,圖特摩斯從不是輕浮妄言的人,為什麼他要把她只說給他聽的私話公開地講給他的侍衛官聽呢?
她蹙眉不語,朝他瞥了一眼,侍衛官正側著頭,追著過去的風景一徑回望,似乎對她答不答話也不很在意,他後頸上落著一道舊傷,傷痕往下延伸,看不清去向。
庫什與迦南,西奈與蠻荒,曼赫普瑞少爺的七年,也是一刀追著一刀活過來的。
“你們無聊了就拿我下酒麼?”她微笑著問。
他轉來望住她,微微上揚的嘴角仍殘著笑意,眼神卻異樣安詳,似乎察覺了她的不快。
“會說起你……自然是有原因的。”他慢悠悠地道,語聲裡透著故弄玄虛的疏遠,更像是刻意瞞了她一層,“是奉命去往迦南時看見的,那裡的人誇口說它每天能下一個蛋,陛下聽聞,還挺驚訝的。原想帶幾隻回來放在莊園裡養,不過這東西活的還真不好帶,半道上沒忍住,全烤來吃了,滋味倒是不壞。”
“我倒真想看看荷露斯神驚訝的樣子呢,”她輕輕籲出口氣,忍下呵欠,“曼赫普瑞少爺,你一年到尾都在兩地奔忙,究竟能騰出多少空閒來和你家夫人——還有你那六個孩子相處呢?”
“這個重要嗎?”
“這能不重要嗎?”
“陛下不也一樣?”
正是一陣急風迎面撲過,水手們的呼喝和著船帆的鼓譟充斥耳畔,被他懶洋洋的反問一下剝去了王后的假面,面具下的真心與她風過時的臉,同是茫然。
“是啊,”她答,“不過,我該是早已經習慣了……”
“七,”便聽他低聲問,“七年裡的經過,你還是不想說嗎?”
“是圖特摩斯讓你來問的麼?”
“你希望他讓我來問你嗎?”
她答不上來,又被他揭了層假面的惶恐。
少爺便笑了笑,“也就是好奇罷了,得有人給她種麥她才能烤麵包的七,是怎樣只靠著自己活過來的?我不信人世間的兇險見了你都會退散,更不相信你真有忘卻過往的天賦,七,就把你的七年說給我聽吧!”
她垂下眼,看著船邊翻卷的水波半幅半幅在黛青色河面裁開,多像女孩們拖住裙袂,翩然舞過。
“訴苦太沒意思了,曼赫普瑞少爺,我們還是說些高興的事情吧?”
她站得有些累了,雙手一撐,坐上了船舷,藉著風勢,隨船的起伏輕輕搖擺。
“這樣坐著,真好像飛一樣,”她仰臉望著桅杆,“要能爬到桅杆頂端,坐在那上面乘著風帆前行,那感覺大概就跟天庭裡的神明們一樣吧?”
“你坐穩了,翻下去沒人救你的。”
“我會游水。”
“你了不起,”他哼了聲,“我可不敢在這裡下水,就算把你整個包好了送給我也不敢,此地的特產就是食人鱷,水裡面多的是索貝克神的子孫,你沒見省長大人的旗上畫的都是鱷魚嗎?”
她在船舷上呵呵笑起來,“真丟人啊,曼赫普瑞少爺,”她毫不留情地取笑他,“真丟人!陛下御前的侍衛官大人,怎麼會連南北都分不清楚?南六省的旗上才有鱷魚的標記,可我們明明是在北六省嘛,你到省長大人的旗上去找條鱷魚來給我看看呀! ”
他微笑地瞅著她,“我也沒說是本省的旗啊,”他慢吞吞地道,“興許我說的就是南六省呢?”
“又耍賴!”她搖頭笑道,“先前我還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