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伯伯一口氣吹成叫做那個長。直到將自己首先吹成滿臉通紅,逐漸轉而臉色發紫,繼而由紫開始轉黛黑,還不停地吹。最後,吹成自己腦門脖頸上青筋吼起,終於將羊吹成圓滾滾的,可以在鍋子裡浮起來像枚氣球才歇氣。
我們小孩子們私底下議論,張家伯伯一口氣何以如此之長,居然能夠將一隻羊兒肚子吹成滾圓而一刻不停歇。以羊肚子那面積計算,這口氣可以換算成大半個立方米,這一吹還真不是簡單吹的。
趙一解釋說,不是這個問題。例如我家老爹,也會吹,當然瞄準的不是羊屁股,而是竹笛或是簫。無論哪一類吹,熟能生巧達到一定境界,是可以鼻孔吸氣而嘴裡吹氣不停歇。
這也算是一種說法,初步揭開了張家伯伯一口氣將羊肚皮吹成滾圓的奧秘。之前,我確實是既佩服又擔心。
佩服的是,就是憑那一口氣居然不僅張家伯伯本人無事,終於將那羊可以吹成氣球一般,輕盈地在大鍋裡漂浮。擔心的是,萬一張家伯伯那氣接不上來,就此尾隨大鍋裡的羊一起踏上不歸路如何是好。
趙一這麼一解釋,也算把懸在嗓子眼的心又順利安放原位。
孩時家境貧寒。但是,每年小暑開始,父母每天早上到張家伯伯羊肉攤點上買三毛錢羊肉,一直吃到大暑結束,整整一個月。
千萬不能小看大小暑一個月間每天三毛錢羊肉。父母說,大小暑吃白切羊肉猶如冬天老人吃野山參一樣大補。直到可以吃成夏天出汗,有羊羶味,就證明業已取得了預期的良好效果。
一個大小暑吃下來,就是九塊錢。是家裡一筆額外的不小開銷。但是,父母每年夏季總是堅持不懈。
其實,我還是有點懷疑的,因為張家那白切羊肉做工非常地道考究,羊肉本身完全聞不到一點羊羶味,怎麼進了我肚子,反倒可以透過出汗形式,傳達這羊羶味的確切資訊呢。
大體上也是父母政治思想工作的有機組成部分,主要擔心我不願意吃,才編出種種理由。
後來我18歲未到下鄉插隊,兩個月內就被評為四級二等。當年一個生產隊,四級一等的勞力只有四、五個人,一下鄉就躋身先進勞動力隊伍,不能不說完全歸功於父母當年對我堅持不懈的健康投資形式,其中包括大小暑食用張家伯伯著名的白切羊肉。
每年大小暑開始,張家伯伯家的羊肉供應比較緊俏。再緊俏,我每天三毛錢的那份羊肉,張家伯伯總是給我特意保留的。
哪怕是在老街人習慣的大小暑吃白切羊肉補身體的時候,張家伯伯每天堅持只殺一口羊。
當天下午開殺,一直要到第二天早市才上櫃供應。時間流程較長的主要原因還是為了確保產品質量。
張家伯伯將吹好氣的羊在鍋裡翻騰兩個多小時,才能裡外整理得乾乾淨淨,然後放在背陰處晾著。黃昏時,羊開始下鍋,一直要溫火燒煮到第二天的凌晨一兩點鐘,然後去骨,皮朝下攤平放在盤中,待冷卻後,早市供貨。
聽大人說,張氏羊肉好是因為他有老湯的訣竅,也有說奧妙全在膠木圈的大鐵鍋子,密不透風而熬出的羊油成功封住湯麵,不僅羊肉易酥,而且入味。
出於好奇,我向張家伯伯打聽。張家伯伯笑笑說,他們瞎猜。其實,這白切羊肉的燒煮工藝雖然重要,仍然不是關鍵所在,主要還是羊本身,標本兼治,治本為主。這基本原理,同做其他任何事情是一樣的。
治本之道在於,活山羊要挑的好。我們張家祖祖輩輩從事這行當,不但知道哪裡的山羊好。而且老關係了,彼此不會弄虛作假搞欺騙。
羊運到後,並不能急龍急火地宰殺。先要放在我家後院裡圈養至少半個月。宰殺前,羊要停食一星期以上,最後幾天只給羊喝水,不吃任何東西。這樣便於羊把肚子裡的髒東西完全排出體內,羊騷味就少很多。羊本身符合要求了,然後才是加工工藝的完善問題。
人人都說老街上張家白切羊肉好。我聽了張家伯伯一番話後,才知道其實這好也來之不易,體現出張家多少年來始終如一的產品質量專業控制能力。著名的張氏白切羊肉,不是簡單吹吹就能形成響亮名氣的。
第十六章 拾遺補缺第二吹(89)
老街人稱張三吹,前面說那首吹,歸類於物質形式的生產領域,是張家傳統的謀生之道。至於名聲在外而長期停留在小打小鬧的初級階段,並不是產品本身的問題,同整個社會經濟大背景有關。
一直到了上世紀末特別進入新世紀以來,餐桌方面那小小一碟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