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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部分

這“說不清”三個字,表明了鄭超麟的特殊。也就是說,弄得不好,我會被懷疑跟託派有什麼“說不清”的關係!

我第一次聽說託派,是在我上中學的時候。溫州是託派相當活躍的地方。我的一位表兄就因為託派嫌疑而被拘捕。經過“學習”、審查,他終於獲得自由。他到我家來,反覆向我父親講述審查結論:“確非託派!確非託派!”從此,在我年幼的心靈中,知道託派是很可怕的名聲。

然而,我卻又是一個沒有太多顧忌、沒有“勢利眼”的人。三教九流,只要我以為是值得交往的人,值得采訪的人,不論他是否受監控,即便是在獄中,我也會坦然前往。

我遵囑向監管鄭超麟的有關部門提出採訪鄭超麟的要求。想不到,竟然獲得同意。

這樣,我來到他鮮為人知的住所,與他作了第一次長談。鄭超麟一聽到我的名字,就說知道知道。他當時顯得很驚訝,我怎麼會去採訪他這樣身份特殊的人。

記得,他當即在我的採訪本上,題寫一首詩送我:

深巷家居鮮客塵,

閒吟詞句學蘇辛。

老來敢作孤芳賞,

一個南腔北調人。

確實,當時鄭超麟“深巷家居鮮客塵”,幾乎與世隔絕。

鄭超麟如此特殊,原因便在於他是中國的託派領袖人物。過去,託派在中國幾乎等同於“反革命”。人們像躲避瘟疫一樣,對託派退避三舍。

當時,我雖然對鄭超麟進行了錄音採訪,但是還不能為他專門發表報道。我在1985年初發表的關於上海監獄的上萬字的報告文學中,用了一千多字寫了鄭超麟。這篇報告文學發表之後,香港報紙立即敏銳地注意到那一千多字,加上《中國託派領袖鄭超麟健在》醒目大字標題, 轉載了那一千多字。

此後,我又多次訪問了他。我為他寫了報告文學《一個特殊的人物》,他很欣賞這個題目,認為很能反映他的特點——特殊。這篇報告文學卻命運乖戾,在三四家刊物“旅行”了一番,誰都不敢發。後來,我在出一本我的報告文學集時,“塞”了進去。可是,在審稿時,別的稿子因為都已在雜誌上發表過,用的是剪報,唯有這篇是手稿(那時我還沒有用電腦寫作)。這樣,這篇手稿引起特別注意,仔仔細細地審看,被刪去了!

接著,在出版我的另一本報告文學集時,我又“塞”了進去。責任編輯倒很“識貨”,以為此文“挖掘”了一個特殊而重要的人物,特地在新書預告的內容提要中標了出來。然而,也正因為這樣,此文又引起注意,還是被出版社領導刪去。我幾乎要跟那家出版社領導“頂撞”起來,仍是不行!內中的原因是很明白的:託派一直沒有一個說法,誰敢發表關於託派領袖的報道?!

終於,到了1991年,北京的《炎黃春秋》雜誌向我約稿,我當時正忙於長篇,沒有萬把字的文章可供雜誌發表。我忽地想起壓在抽屜裡的那篇《一個特殊的人物》,便對他們說:“我手頭倒是有一篇現成的稿子,只是你們恐怕不敢發!”經我這麼一說,他們倒是非要看看這篇文章不可。

《炎黃春秋》是一家有眼力、有魄力的雜誌。他們不僅在1992年第一期發表了我的那篇文章,而且把標題改得非常鮮明:《鄭超麟和中國託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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闖入托派禁區(4)

這樣,終於把鄭超麟先生從“冷凍室”中推到了廣大讀者面前……

此後,我仍採訪他。在1996年8月8日,我還陪同香港作家李谷城先生去訪問他。那時,他已經九十五歲,居然還每天自己走下樓梯去取報紙、信件!他跟我們談起鄧小平時,記憶很清楚。他送書給我,能夠親筆在書上題字……

鄭超麟,當時健在的資歷最深的中國託派,曾擔任中國託派的中央委員兼託派中央宣傳部長。託派是“托洛茨基反對派”的簡稱。過去,我只聞託派其名,不知其詳。長時期以來,鄭超麟先生一直在雲裡霧中,不為人知。自從採訪了鄭超麟先生之後,我開始對這位特殊人物的曲折經歷有所瞭解,對託派也有所瞭解。

他住在上海偏遠的居民新村一幢普通的樓房裡。我在1984年第一次去拜訪他時,叩門之後,開門者便是他。那時,我已身著春裝了,他卻穿著厚厚的淺棕色滑雪衫,頭戴一頂藏青呢無簷帽,腳穿一雙蚌殼式棉鞋,彎著腰,行動顯得有點遲鈍。

他患冠心病,雙膝患關節炎。雖然看上去老態龍鍾,然而,他思路敏捷,記憶力甚強,幾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