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現在談聞捷之死,會使我激動難以自制。我們另約時間談吧。不過,我先可以把我的一些情況跟你談,你心中有底,然後你再考慮寫不寫。”
她異常坦率,又異常倔強。她是個性很強的女性。
她說,她的父親是右派,叔叔被鎮壓。她是一個沒有“後臺”的普通的人。
1960年,她從華東師大中文系畢業,分配到上海作家協會文學研究所工作。
後來,她結婚了,生了女兒。由於意見不合,與丈夫離婚。
“文化大革命”中,她曾參加造反派,成為聞捷專案組的成員(她強調說,她不是組長——她不是黨員,不可能當組長。小說中寫成組長)。連她自己也意想不到,在審查過程中,她讀了聞捷的作品,被深深感動,愛上了聞捷。當時,聞捷的妻子因受迫害而亡故。
她與聞捷的愛情,受到工、軍宣隊的干涉。她被送往東北,聞捷自殺離世……她,蒙受了第一次沉重的打擊。
“文化大革命”後,她以自己的生活為素材,寫出了《詩人之死》。上海文藝出版社決定出版。上海某些人聞訊,視為猛獸——因為聞捷之死與那些人有關。此書停了下來。不久,上海文藝出版社還是決定轉印,打了紙型。這時,上海某人又借用夏衍之口,壓此書。終於此書無法在上海印,轉到福建人民出版社,上海又派人追到福建。關鍵時刻,福建省委書記項南給予支援,使此書問世。上海新華書店原訂六萬冊。印成後,受到某些人干涉,上海退書,一本也不讓進。後來,總算進了一點點。有人看了,說:“寫一個專案組長跟專案物件的戀愛?!”
《人啊,人!》出版之後,戴受到了“密集性”的“批判”。她知道原因何在。可是,聲勢浩大的“批判”,反而使這本書一下子引起注意。美國出了燙金精裝本,香港出了兩種版本,法國出了譯本,日本、聯邦德國也在翻譯出版……可是,她不僅得不到版稅,連樣書也沒拿到。她對我說:“就像一個女兒,穿上了各種各樣的衣服。我作為母親,多麼想看一眼呀!”
為戴厚英寫《非命》(3)
戴厚英還告訴我,外國出版社編輯來滬,要求會見作者。復旦大學黨委請示上海市委宣傳部,未予同意。德國波恩大學馬丁教授求見,也遭拒絕。里根總統訪問復旦大學時,復旦大學有關的接待檔案上,專為戴厚英寫了一條:“如果外國記者問起戴厚英,就說不知道。”
上海某人要把戴打成“三種人”。戴說,那人明明知道她在“文化大革命”中不屬“三種人”,為什麼強往這上面套?據說,上海市委一位書記在一次會議上,曾提及戴是“文化大革命”中“上海市委寫作組成員”。戴說,這顯然不符合事實。這位市委書記當時不在滬,不瞭解情況,顯然有人向他亂彙報,欲置她於死地。
戴還說,上海某人訪美,美國幾乎不知道此人,卻不斷有人問及戴厚英怎樣。尤其是此人看到了《人啊,人!》的燙金精裝英文譯本,很不是滋味兒。戴說,嫉妒是難免的。由嫉妒發展到壓制、打擊,那就很不應該了。
戴說,對《人啊,人!》的“批判”,是她一生中蒙受的第二次打擊。
打擊,反而磨鍊了她。她說,一旦看透了,反而很冷靜。她無心於功名利祿,唯一的追求就是要在文學上有所建樹。迄今她還不是中國作協會員。但是,她說,她在讀者中的廣泛影響,已無愧於是一位中國作家。最近,中國作協要她寫申請。她說,她不寫。她不願打著白旗進入中國作協。
她說,她在上海已待不下去。汕頭大學邀請她任教。她已決定去。學校不願放,她正在努力說服學校。
我問及聞捷的三個女兒的情況。她說,大女兒詠桔在上海當醫生,女婿是上海青年報記者;二女兒詠蘋在江西;三女兒詠梅在萌芽編輯部。詠桔、詠梅住在一起,在上海體育館附近。
正說著,電話鈴聲響了。電話裡問:“戴阿姨嗎?”戴則笑道:“是小妹呀!”打電話的正是趙詠梅,可見戴厚英與聞捷女兒仍非常親密。戴在電話中,告訴詠梅,葉永烈要採訪。戴徵求她的意見。她答:“由你決定吧。”戴說:“他是一位嚴肅的作家。相信他不會當做一件聳人聽聞的社會新聞來寫,而是揭露那個時代的黑暗。”
我問起戴,是否願自己來寫?她說,要寫的。但是,現在不會寫。等到她行將就木,那些干涉、壓制她和聞捷結合的人也差不多了,那時她如實地寫,揭露一切。她遺憾地說,她與聞捷戀愛時的信件,全被搜去,至今下落不明。那時,還有人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