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錯撅著嘴,咕噥道:“父親不也……”話還沒說完,又被顏瑕舉著箭桿敲了幾下——其實顏瑕沒下幾分力氣,顏錯捧著竹簡半天沒活動,此刻乾脆抱著腦袋跳到一旁扯著嗓門大叫起來:“ 姑姑!父親又拿箭桿揍我啦!”
“還敢跟簡璧告狀!”顏瑕一把將顏錯拽到身邊來,捏著他的臉道,“再說一句!”
顏錯一個扭身像小牛犢般頂開顏瑕的胳膊,又翻身跳出門檻,咧著嘴巴喊道:“父親最壞了!‘哀我征夫,獨為匪民’,‘哀我征夫,朝夕不暇’!”
“你還‘朝夕不暇’呢!才唸了半個時辰,哪裡來的‘朝夕不暇’!回來!”顏瑕佯裝惱怒地大聲喝道。
顏錯卻只是笑嘻嘻地嚷道:“不要!父親快把長槍還給我!那是謝將軍送給我的,父親這麼大了還和我這個小孩子搶東西,我要告訴營中的各叔伯去!”說罷,轉頭就向旁閨跑去。
顏瑕起身就追,兩個人竄到了旁閨邊開闢的小菜畦上,顏錯在泥土和菜葉裡打了幾個滾,還是被顏瑕伸手撈住了。
顏瑕正要抬手教訓他,卻聽得旁閨裡傳出一陣腳步聲,接著就有人開口道:“不是說在唸書麼?怎麼……這是怎麼回事?”
還坐在菜畦裡的兩個人抬起頭,只見顏簡璧手裡握著一捧綠韭,臉色卻比那綠韭還青。
“簡,簡璧!”顏瑕連忙抓著顏錯從菜畦裡連滾帶爬地出來,訕笑地望著自家看上去像姐姐似的妹妹。
顏簡璧瞅了眼一片狼藉的菜畦,微笑道:“阿兄?”
“我不是故意的!”顏瑕退了幾步,差點絆在顏錯身上。
恰在此時,外堂有人通報說是謝揚來了。顏瑕如逢大赦,也不顧身上還滾了泥,轉身就往前堂走去,顏錯彷彿小尾巴似的,抓著顏瑕的衣袖蹦蹦噠噠緊跟不放。
顏簡璧哭笑不得地將綠韭放下,又忍不住看了一眼菜畦,長嘆了口氣跟上了顏瑕的腳步:“阿兄,你覺得謝將軍是從哪裡過來的?”
顏瑕瞪著眼睛,彷彿妹妹在問一個極為好笑的問題:“當然是從相府那裡過來!他從前不就是……”他說到這裡,卻猛然張口結舌起來。
顏簡璧笑了笑:“‘當然’?相府這時候應該還是裡三層外三層被士卒們圍得水洩不通吧……謝將軍會住在裡頭?或者說國君會允許謝將軍住在裡頭?”
“那還有哪裡……客舍?”顏瑕猶豫著,又自顧自打消了這個猜想,“住客舍還不如住在咱們這裡呢,再者其實回程的時候我也和謝揚提過,他當時是答應了的。對啊,那他現在住在哪裡?”
顏簡璧笑了笑,見顏瑕正疑惑而急切地看著自己,搖頭道:“看我做什麼?阿兄你是他的知交,你都不知道了,我怎麼會知道?”
“也是。”顏瑕點頭自言自語,“要不我問問他……哎呀,還是算了!”
兩人說笑著來到前堂,顏錯依然亦步亦趨地緊跟在後頭,直到看見了坐在席上的謝揚,他才急不可耐地竄上前去抱住謝揚的脖子告狀:“謝阿叔,父親把你送我的長槍偷去了不還給我!”
顏瑕拎著顏錯的衣領把他撈回身後:“回去抄《詩經》!沒抄完什麼都別和我提!”顏錯“哼”了一聲,不情不願地往後頭去了。
謝揚不由得嗤笑了一聲——真是越來越像真正的父親了。
顏瑕打發走了顏錯之後,大咧咧地在謝揚身邊坐下——謝揚的臉色依然有些不正常的疲憊倦怠,這和在軍帳中的那種因為熬夜而產生的疲倦截然不同,雖然顏瑕說不出究竟有什麼差別。
顏瑕同樣也知道他從來不在別人面前說起自己的心事,也知道這幾日盈許城中翻天覆地般的變勢,他不便評價什麼,只有安慰似的拍了拍謝揚的肩膀。
謝揚衝他點點頭,又笑容滿面地衝站在不遠處的顏簡璧行了禮:“顏姑娘。”
“見過謝將軍。自七年前偶遇將軍,我與將軍也許久未見了。”顏簡璧笑道。
顏瑕咕噥了一句:“是啊,七年了你還沒嫁出去。”
這一句話在顏瑕聽起來其實比他在戰馬上喊話時候小得多了,但顏簡璧還是聽到了,她微笑地轉向顏瑕道:“兄長未娶,做妹妹的哪裡敢嫁?”
“餵你……”
“謝將軍稍候片刻,我去取涼草漿。”顏簡璧沒理顏瑕,對謝揚說了一句話,又往後堂走了。
“難怪沒人娶。”顏瑕憤憤不平地說著,想起謝揚在一旁,又解釋道,“記得亍郡旁邊有個夷姑湖麼?”
謝揚聽他突然轉了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