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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部分

經有些委屈。自己先是荒唐混世;後來知道折節讀書,還是諸事不問:不是閉門讀書,就是遊學在外。蘇家門庭,多半全靠夫人給撐著。自己不在家的時候,兩個兒子的言行學問,也是靠她把關指導的。古人說相夫教子,她又豈止於這四個字呢!可除了兩個兒子還算差強人意,自己一事無成,竟不能給夫人帶來點滴榮耀幸福!而她,總是那麼寬容,從來沒有一句怨言不說,就沒聽她疾言厲色說過一個“不”字!她心裡或者也是很憂鬱的吧?要不是鬱悶外加操勞過度,五十不到的人,怎麼就會去世了呢!

是我無能,虧待了她!

想起這一道,他的心已不僅是悲痛苦澀,轉而至於難堪憤懣了。

這次赴京,第一個去找的就是歐陽修,自己的二十二篇主要著作,也是首先獻給他的;給他的信,更是字斟句酌,幾乎什麼手段都用上了。

第一封信,先從慶曆新政談起,那是要將自己引為同調。而後便說到自己最佩服的六個人:范仲淹、尹洙已經死了;蔡襄、餘靖遠在外地為官;富弼現做丞相,高不可攀;只有歐陽修一個人,是自己唯一可以指望的。跟著,就抬舉歐陽修是與孟子、韓愈並駕齊驅的當代第一偉人。最後,才說到自己如何治學獻書。信寫到這種地步,也真是無懈可擊了。

第二封信寫得更機智。先說天下文章,只有孟子、荀子、揚雄、韓愈四家獨步天下。接著,就以調侃的語氣,說張方平謬獎自己的文章猶如司馬相如;又誤聽傳言說歐陽大人誇獎自己能與荀子媲美,實在愧不敢當。到屢次登門求教,原來歐陽大人太忙,還沒工夫看自己的文章,這才知道傳言是假。這樣也好,自己反倒輕鬆了:因為自家的文章要歐陽大人謬獎,而讓天下人議論,自己於心不安哪!特特地將傳言拿來煞有介事地咀嚼一番,不就是要將歐陽大人一軍,好引起他的關切嗎?為求引薦而做到這步田地,實在叫人羞愧難當!

說起來還是人家歐陽大人,不愧文壇領袖。他恐怕實在是忙,並不是有意怠慢。一旦讀完自己的文章,立馬就上書引薦了。可朝廷平安無事,哪裡會想到平步青雲,用一個普通書生!自然石沉大海。

歐陽修因為是文壇盟主,還好見。別的人,可就連見一面都難了!

韓琦當時正做樞密使,雖不是自己最佩服的慶曆六君子之一,到底還是要見的。自己的十篇《權書》,全都論兵,是最好的敲門磚。再難開的門,一敲,相信也都會開的!門,果真敲開了,韓琦也接見了自己。可接下來的事,卻全都辦糟了。

因為看著韓琦虛懷若谷,自己也就託大,下深水說話了。打聽他正想整頓不成體統的軍紀,當即給他寫了一封直信,說:士兵都是不義之徒,久而不用,就會生事害民。如今計程車兵,更是驕狂無比,非嚴法狠治,不能奏效。請韓大人一定代天子立威,狠治三軍。即使因此得殺掉無數士兵,也要在所不惜。

韓琦一接到這封信,立馬就傻了,罵道:“這窮措大!他以為他在三家村學堂,可以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傳出去還得了嗎?而且,想做官也不能唆使我殺人哪!告訴門房,蘇洵再來,一律擋駕!”

是呵,這當權與不當權,怎麼會一樣呢?從來沒當過權的蘇洵,做夢也想不到馬屁會拍到馬腿上,一封信竟有這麼些利害,從此永遠關上了韓大人家的大門!留下的,自然只有羞辱。

不遠千里萬里地赴京,不就是為了官嗎?富大丞相高不可攀,也還是要攀他一次。要攀丞相,自然不能屑屑於瑣事,得來點兒真格的:直言徑諫,或許能收到奇功?於是,給富弼也寫了一封信,指責他過去為相默默無為或者可以理解,到做了首席丞相,還什麼都不做,怎麼著也說不過去了!請他一定吸取范仲淹的教訓,忍小忿而為大事,能為國家真正做出一點事情。末了,自然要說到自己:我也是個有志於大事的人,希望能見到宰相。這一次呢,正像他兒子後來的詞所說的,是“多情卻被無情惱”,愣是連見也沒見著一面。

張方平是舉薦他父子三人的恩公,可與他相交也還是一把辛酸。

蘇洵到京之後,像個沒頭蒼蠅到處亂撞,有那知道底細的好心人指點說:“真有張方平張大人舉薦就行了,還求別人幹嗎?聽說他馬上就要離開成都來京任三司使,馬力大著呢!”

張方平會有特大馬力,可是頭一回聽說!他過去曾推薦自己做益州府學的學官,始終沒有結果,從此就不敢再多想他了。這次,他只將自己薦給歐陽修,並沒有直接薦給朝廷,自己也認為他是無能為力。既然這樣,近水樓臺,如何能不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