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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部分

己,也就一正百正了。這就是說,只要自己一心向佛,天下也就無不向佛,要成為無上極樂的佛國了。既然如此,一切出世、應世之舉當然都是多餘的,只要閉門修養,就一了百了了。一旦關上門,他就不打算再開,而且也不在乎旁人說些什麼。別人越說,他越覺著沒有必要以小廉曲謹來討好這些俗人,越覺著超凡脫俗,越不屑一顧,門也就因此關得越緊了。這不是走火入魔嗎?可他始終樂此不疲,有什麼辦法呢?安石的苦口婆心,頂多不過起了一年的作用而已。

既是這樣,深父要與你論起道理來,自然會膠著不放。

聖人本來就講究孝友,將朋友之道列為五倫之一。孟子說帝堯教人以“人倫”,所謂“人倫”,就是“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長幼有序,朋友有信”。《禮記》將五倫當做萬古不變的天下通則,是所謂“五達道”,說什麼“君臣也,父子也,夫婦也,昆弟也,朋友之交也,五者,天下之達道也”。聖人如此,深父當然篤信無疑。而且,在他看來,朋友之道,比其他四者,更加難能可貴。為什麼呢?他有他的分析。父子兄弟是天生的,怎麼著也割不斷。夫婦呢,是人情使然,也離不開。至於君臣,合於人心,宥於理勢,想廢也沒辦法廢。只有朋友,不問血親,不問地域,普天下的人都既可以相交,也可以不相交,可以相同,也可以不同,不受任何約束;而且,朋友之道與榮辱善惡、金錢利害等沒有任何牽連,好則交,不好則散,所以,也最沒有功利。既不受約束,又超脫於利害之外,天馬行空,獨來獨往,它當然也就最難維繫了。最難維繫的東西,也最容易破壞,自然也最值得珍視了。

不能說他講的沒有道理。

他既這麼重視朋友之道,當然不會不身體力行。安石原認他是個知己,且對他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他對於安石,如何能不抓住不放,甚至要格外苛求呢?

江東的是是非非一傳到深父耳朵裡,他就一刻也坐不住了。安石貴為一路提點刑獄長官,應當施行仁政,凡事以仁義為旨歸,怎麼能大行申不害、韓非的刑名之學,濫施刑罰,弄得天怨人怒呢!他怎麼連“刑不上大夫”的千古遺訓也忘了?《禮記?曲禮》之所以說“禮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五刑的三千條條例沒有一條針對士大夫們,那能是鬧著玩的嗎?那是為尊者諱、為賢者諱,為他們留一點體面、留一點尊嚴,好君臨小民。要是他們也受到刑獄之苦,將來還怎麼替皇上統治子民?沒有這些牧民者,天下就會大亂,皇上還怎麼坐龍廷?豈有此理!最多申斥一下也就得了,哪能正式動用刑獄!我與安石一向以聖人之學互相砥礪,三益、三損的教導滾瓜爛熟,不知道則已,既知道,不說直話,裝聾作啞,討好諂媚,還能算個人嗎?安石對我,也從來直言不諱呵!這麼想著,當時就磨墨鋪紙,給安石寫了封長信,批評他不該放棄聖人之道,妄行刑名之學,全不為朝廷存些體面。

安石交人很慎重,從不輕易交往。可一旦交了朋友,就特別看重了。深父又是他一向敬重的人,對他的意見當然特別在乎。接到來信,他一連幾天心裡都沉甸甸的。可自己究竟錯在哪兒呢?

除了當時的思緒又重新活躍起來,他也紛紛擾擾想到許多別的。

一路數千裡,上上下下蠅營狗苟,因循瀆職,要說處理,再嚴厲的處罰都不為過!可法不責眾呵!而且,官風不正,也是由來已久,有許多客觀原因,並不能完全歸罪於官員。自己選擇的是罰輕不罰重,只打蒼蠅,不打老虎,甚至連蒼蠅也只是轟而不打而已。一路之中,只將張揚貶官,其餘才四個人罰銅,哪裡能算重、算多呢?當時就聽到人罵,正好兩個極端:姑息的說是吹毛求疵,好尋人家小錯;發恨的人又說是抓小放大,不是除惡,倒是替他們撓癢癢,實際是縱容貪官汙吏。你說這理到哪兒講去!照私心認為,自己倒是贊成後一種意見。可這做官,方方面面都要考慮到,哪能只圖痛快呢!要說刑不上大夫,也不能一概而論。有的時候,連不得已而殺人也是符合禮節的,更不要說什麼刑不上大夫了。《禮記?檀弓》記載,工尹商陽與陳棄疾去追趕吳國軍隊,一連射殺了三個人,不這樣不足以完成王命呵!孔子知道這件事,說:“殺人之中,又有禮焉。”這不是公開承認殺人也中禮嗎?自己處理這幾個人也是萬不得已,正與它情同理同。要說這樣沸沸揚揚,與大道的興廢毫無關係,這倒是無可辯駁的。可不說這個,只說不該這麼做,就很讓人有些無所適從了。自己並沒有做錯什麼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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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遺事 第三十八回(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