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掏出一根菸點燃抽,一邊抽菸一邊時不時看她一眼。許沁沒有多餘的反應,只一雙眼睛盯著他不曾移開。
兩人便這樣沉默對視,直到宋焰抽完一根菸了,從口袋裡摸摸索索掏出一包東西,朝她一扔。
許沁接住,一看,是包話梅糖,看上去很普通,但許沁心裡一咚。那是她家鄉梁市的話梅糖,北方沒有賣的。
她不知他從哪裡搞來的,更不知他從何處得知她的家鄉在梁市。她抬起頭詫異地看他,他從她的表情裡看出驚訝和疑問,足夠了。
他表情酷酷冷冷的,嘴角得意的一勾也轉瞬即逝,很快就又恢復拽拽的神色。
只因她臉上漣漪般漾過的表情,少年已心滿意足。
宋焰挑挑下巴:“回去吧。”
許沁低頭看看那包糖,又抬頭看看他,很明顯她有疑問,但什麼也沒問,轉身就走。
宋焰看著她離開的背影,臉色突然變得極度難看。他大步上前,抓住她瘦弱的肩膀把她的身子扭過來,寒聲道:“把衣服脫下來。”
許沁怔愣。
宋焰扔掉手裡的菸頭,不由分說把她的校服外套扒下來——她校服背後被人用墨水畫了個烏龜。
她是轉學生,不愛說話,沒朋友,免不了成為大家排擠的物件。學委不找她收作業,發作業本也把她的扔在垃圾桶旁,輪到她值日同期的值日生都提前走……
宋焰又哪裡會想不到那些招數。
他攥緊了拳頭:“誰欺負你了?”
許沁不吭聲。
“問你話呢,你是啞巴嗎?啊?”
“我不知道。”她低下頭,小聲說。
第二天上學,許沁穿了件極其寬大的校服外套,背後寫了兩個字:
“宋焰”
而宋焰規規矩矩在教室裡坐了一天,一整天都盯著許沁,時不時冷冷地瞟一眼靠近她的“不法分子”。
再沒人敢欺負她。
許沁想過,宋焰會不會知道,她下樓的時候特意拿了校服套上。為了等他看見,她遲遲沒洗掉上邊的墨水。
知道,或不知道,也沒關係,反正他還是會喜歡她。
而下樓的那一瞬間,她喜歡宋焰嗎?
沒有。
……
國慶節是僅次於春節的急診高發節假日,和往常一樣,醉酒的,食物中毒的,頻頻送往醫院。在路上碰了撞了鬧糾紛的也多。許沁倒一如既往沒有多餘情緒,跟個調控的機器人一樣。
小南一邊羨慕門診的護士醫生都輪休去了,一邊吐槽110和交警,一點兒小磕磕碰碰也不管對方什麼情況全往醫院送,一些人沒病瞎叫喚不說,還賴著不給診療費大鬧急診室,更有甚者,在醫院裡鬧交通事故責任認定,又吵又打的,當菜市場。
長假好不容易熬到最後一天,每個人都意外地緊張,精神高度集中。因為長假的開始和收尾階段是高速路車禍高發時段。無論廣播、路牌提醒多少次不要超速,不要酒駕,不要疲勞駕駛,總有人或心存僥倖,或對自己的控制力有著盲目狂妄的自信,一個接一個往鬼門關衝。
最後一天,三院急診科收到三起重大車禍傷者,幾個組的醫生護士輪番上陣,許沁他們組一直手術到凌晨四點才下手術檯。
許沁出手術室時,被激動的家屬撞了一下,腰疼欲斷。
家屬們得知手術成功,拉著醫護人員痛哭流涕千恩萬謝,許沁退去一旁,抽身離開。
許沁回到辦公室寫記錄,新來的護士小東走進來,一臉動容:“太感動了。”
“怎麼了?”
小南解釋:“剛才那個家屬跟李醫生下跪磕頭,一直道謝。”
許沁低頭寫字:“有這功夫,不如放李醫生回去多休息一會兒。”
小南小北已經習慣,不覺有異。
小東忍不住:“許醫生,家屬有心感恩,對醫生存有感激,你不覺得感動嗎?”
許沁頭也不抬:“他們很快就會忘的。”
小東不可置信:“怎麼可能?如果警察救了你,你很快就會忘嗎?”
“會。”許沁說,“人本來就是健忘的動物。”
就像那個雨夜,一個叫宋焰的消防員救了她,她很感激,被他拖出汽車的那一刻視他為英雄。可過後就忘了,生活那麼忙,她不會每天都把他的功績回想一遍。
就像他們的曾經,那麼多美好的回憶,輕而易舉就被她忘了。
許沁握筆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