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看傻呆呆的站在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的我,他眼角一掃,“黃離,你隨我進來。”
我站了半天,納悶著管家怎麼不動,直到鏡池的目光放在我的臉上,才突然醒悟,這個黃離是我昨天順口編出來的名字。
“是,是”我唯唯諾諾的踏進了門,從他手中接過琴,看著管家一臉的為難,一屁股坐在院中的石凳上,低下頭除錯著琴。
“少爺,將軍已經去軍營了,他說您成親所有的事宜都由我來辦,您看看什麼時間有空,我請了‘錦衣坊’的人來上門給您裁嫁衣。”
管家的聲音細細碎碎的。
“不用了,我自己會去。”等也不等回答,他冷冰冰的關上門,將那個不知所措的人關在門外。
我當做沒聽見,恪守著老實本分的形象,輕輕一撥手中的琴絃,“爺,現在教您最基本的指法。”
他輕輕的坐在我身邊,一股薰衣草的味道傳入鼻中,剛剛凝起的心神一陣恍惚,看著他有些不確定的放下掌,落在琴絃上,“是這樣的嗎?”
他的側臉,冰肌玉膚,在陽光下,還能看到鬢邊細細的絨毛,泛著淡淡的金色,那光,彷彿穿透了他的面板,穿透了他的人。
風,吹起了一縷頸畔的髮絲,被緊緊包裹著的玉項中,高高豎起的領子遮擋了我想要探查的一切,只有臉頰上極淡的紅痕隱約能猜到些什麼。
心疼,疼著如白瓷一般的人,為什麼會被如此無情的對待。
悔恨,恨自己當年為什麼如此狠心,竟然會捨得傷他。
“是這樣放的嗎?”他側過臉,紫色的深潭中冰封被打破,閃著求知的光,輕聲的詢問著。
收攝心神,我蓋上他的掌,掌心貼合著他的手背,“放這裡,還有別這麼緊張,手掌曲起來一點,不要太平直了。”
他的手背,在我掌心中微微蜷了起來,細嫩的肌膚與我觸碰著。
好想,狠狠的用力握上去,緊緊的牽住,再也不鬆開。
好想,從背後擁住這單薄的身子,困在懷抱中,不放手。
再想,似乎一切都已是枉然,他,恨透了我。
再是捨不得,我也不得不縮回了手,鎮定的坐了回去,“很好,就是這樣,右手勾劃,左手按捻”
他極認真的低下頭,手指撥划著琴絃,一聲聲雖然有些晦澀,卻還算清亮的聲音慢慢的成型。
他慢慢的勾挑著,細白的手指從蹩腳到逐漸熟悉,一直下拉著的嘴角也悄悄揚了起來,露出純真的微笑。
這笑容,彷彿當年看到紫色的玫瑰花園時,他徜徉其間,手指拈著花朵的沉醉。
這純美,依稀是他被我握著手指,一筆一劃的練習著字時的認真。
鏡池是極慧黠的,玲瓏剔透,一點即通,雖然出身貧寒,卻有著堅強的韌性,一個人偷偷摸摸的練習著,在被我偷看錶揚時,得意中帶些羞澀的笑著。
鏡池是極容易滿足的,穿金戴銀他不曾放在眼中,甜言蜜語也難打動他的心,直到他母親重病在身,看到他的淚水,我二話不說的連夜駕車百里帶他回家探望,才終於得到了他一絲溫柔。
在他心中,愛就是全心全意。
當他軟化,變的似水柔情的時候,我卻厭倦了,我厭倦了他給的溫柔,我要的是澐逸冰山般難以高攀的冷凝。
我忘記了,當玫瑰自願拔出自己身上的刺,將所有的柔軟呈現給我,那是他用了多大的勇氣才能做到?
牆外,飄飄蕩蕩的飛進來一隻紙鳶,尾巴上還掛著斷了的線頭,越過牆頭,一頭栽在我的腳邊。
我彎腰揀了起來,拿在手中端詳著。
紙鳶很粗糙,就是普通孩童們自己糊著玩的,三根竹子搭著簡陋的骨架,兩條尾巴也是隨意的粘在後面,飄悠悠的。
琴音,突然斷了,我發現他的眼睛正盯著我手中的紙鳶,有些難掩的落寞。
斷線紙鳶,隨風飄零,他是在感懷自己的身世嗎?
我訥訥的笑著,“小孩玩鬧的東西,爺不喜歡我這就丟出去。”
他垂下眼皮,“不是春天放紙鳶的嗎?原來秋天也有人放。”
不明白他話裡的意思,我呵呵的憨笑著,“只要喜歡,什麼日子都能放,爺如果喜歡,在這院子裡不也能放嗎?”
他輕輕一哼,說不出的譏誚,“在院子裡放了,終歸是要收回院子裡的,飛的再高又如何?可線斷了,又不知道是落了在泥塘中還是被人踩在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