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鄉們說;那閨女就是他媳婦。也有人說;是他的閨女。閨女這個名字還是禮九給取的呢;後來在老莊子上叫開了。
說這些的時候;閨女和禮九就待在瓦屋的院子裡。禮九拿著一把禿笤帚;在閨女的身上來回掃著。被人議論的時候;他就像沒聽見一樣;或者說的根本就不是他。閨女更是置身事外;只顧咀嚼簸箕裡的草料。但我還是覺得;這樣當著面指指戳戳是很不禮貌的。
一個身材瘦小但長相精明的老鄉(後來知道是隊上的會計為巧)指著閨女說:“它還怪道呢;不生小牛;種倒是沒有少配。以前配了生不下小牛;現在配了也是白配!”我實在聽不出這裡面有什麼區別。
另一個身強力壯的後生(後來知道是民兵排長仁軍)走過去;用手扳住閨女頭上的牛角。
“你們瞅瞅;光溜得很呢;上面連一個坑兒都沒有!”他說。
那雙牛角的確扎眼醒目;光可鑑人;在陽光下就像兩把刀子似的。如此年輕的角長在一頭老牛的頭上確實比較奇怪。
後來我們聽禮九說起;母牛每生一胎牛角上都會留下一道凹槽;叫做角輪。有幾圈角輪就生過幾胎。閨女的角上一圈角輪都沒有;可見是沒有生育過。
2
禮貴又咳了幾聲說:“咱們說說這瓦屋吧。。”於是老鄉們丟下了閨女;說起了瓦屋。
這次禮貴沒有領情;他大喊了一聲:“大禿子!”
一個頭上結著亮亮的禿疤模樣老相的孩子鑽了出來。說他是孩子是因為他身體的比例;大禿子的頭特別大;身體偏小;但那張臉並不年輕。只見大禿子稀溜一聲將拖著的鼻涕吸進去;忙不迭地應道:“在呢。”
禮貴說:“鑰匙從福爺爺家拿來了嗎?”
“拿來了。”大禿子說著從褲腰裡摸出一把鑰匙;交給禮貴。
那鑰匙既長又大;模樣奇怪;光溜溜的一根鐵桿;前面有一個扁頭。禮貴取了鑰匙;反身走向身後的主屋。主屋的大門門環上繞著一根半鏽的鐵鏈;鐵鏈上掛了一把老式銅鎖;也很巨大;看樣子與那鑰匙正相配。禮貴用手上的鑰匙開了門上的鎖;院子裡除禮九之外的所有人都跟著他走了進去。
我以為會有一個村史展覽什麼的;結果大失所望。房子裡面空蕩蕩的;除了一張破桌子(香案)和一把老掉牙的太師椅就什麼都沒有了。屋頂倒是高大異常;房子裡也很寬敞。陰暗的空間彷彿具有震懾作用似的;剛才還吵嚷不已的老鄉頓時都噤口不言了。
禮貴低下頭;對著桌面吹了一口氣。細如麵粉的灰塵被吹開後;仍然看不出下面桌子的顏色。香案灰中泛白;就像是灰塵做的。除了大夥兒拖沓的腳步聲;房子裡只響徹了禮貴一個人的聲音。他咳嗽、咯痰;嘟嘟囔囔的;弄得回聲四起;最終還是什麼也沒有說出來。領著我們沿牆根走了一圈;又去兩邊耳房的門口張了張;禮貴就領著大夥兒出來了。
我們又回到了院子裡;又看見閨女和禮九了。禮貴在身後稀里嘩啦地鎖門。經過剛才這一遭;老鄉們遠沒有那麼活躍了。我們的行李被搬下牛車;送進了瓦屋的東廂房裡。直到這時;我才看清了形勢;那東廂房是隊上安排給我們的住處。與此相對的西廂房則是牛屋;屬於禮九和閨女的地盤。主屋朝南;對面沒有房子;只有一道院牆。牆上開了一個大門;就是瓦屋的大門。我們就是從那兒進來的。
我正在東張西望的時候;聽見為巧說:“瞧瞧那門樓子;還雕著花兒呢;值錢得很!”仁軍介面說:“門檻高得嚇死人;小伢子都爬不過來;以前還要高呢;都磨出個凹凹來了。”
他們就像在說別人家裡的東西。也許是我們沒有注意到這些細節;特地從我們的角度說的吧?這時禮貴鎖好了主屋的門;穿過院子走過來。經過我們身邊的時候他沒有停下;徑直向院門走去。為巧說:“跟上;跟上。。”所有的人———除了禮九;都跟著禮貴走出了瓦屋。
院門外面是一塊平整的硬地。陽光下;被石磙碾壓過的地方反射著一塊塊發亮的圓疤。
為巧跺跺腳;對我們說:“這是隊上的曬場。”禮貴也沒有在曬場上停留;而是領著大夥兒繞到了瓦屋後面。在瓦屋後面;他也沒有停下的意思;繼續領著我們繞牆而行;從另一邊又繞回到了曬場上。然後禮貴站定了;面朝東方;從褲腰上解下旱菸袋;划著火柴慢條斯理地抽起來。村子上的男人們也都紛紛解下旱菸袋;抽了起來。
“瞧瞧咱們村。。”禮貴說:又沒有下文了。
村子的主體在瓦屋東邊。從曬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