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
左震的臉色卻一沉,“我問你這個了嗎?”
唐海愕然,難道……他看錯了?二爺並不是對榮姑娘有意思?
“我自己走一走,你們不用跟著。”左震吸了一口夜裡沁涼的空氣,把翻湧的酒意壓了下去。
連唐海都看得出來,剛才他想問什麼。其實他自己也覺得荒唐,當時為什麼叫唐海出去幫錦繡解圍?在百樂門,一個舞女被客人輕薄兩下總是難免的,再說,百樂門是英東的地盤,錦繡是英東的人,就算被欺負了,又關他什麼事?
一定是最近太忙了,晚晚都有應酬,歌舞嘈吵,燈紅酒綠,實在煩。
看左震一個人走進夜色裡,唐海愕然又為難地站在原地,想跟上去又不敢,都三更半夜了,二爺自個兒在外頭閒晃什麼啊。
一絲隱約的樂聲在清冷的夜風裡飄過來。
左震站住腳,有點意外地側耳傾聽。是什麼調子?這麼婉轉低迴。看看四周,這裡離獅子林的後園不遠,他不知怎麼就走到這裡來了。
循聲慢慢過去,左震在獅子林後園的鐵門前停住了腳步。那扇鐵門已經很久沒開了,鏽跡斑駁,掩映在一大叢盛開的丁香花叢裡,周圍很暗,所有景物都融在沉沉的夜色裡,只有淡淡的花香氤氳著。到了這裡已經聽得很清楚,是一支不知名的曲子,正從這園子裡傳出來。是簫聲。
透過花木扶疏的間隙,可以看見吹簫的人就在園子南邊的涼亭裡,天氣已經冷了,四周一個人也沒有。從鐵門這邊望過去,看得並不十分真切,好在今晚月色明亮,涼亭下的水波瀲灩,映著月光照上去,正看見吹簫那人一個側影,倚在欄杆上,衣服是白色的,不知是絲還是緞,輕飄飄的那麼薄,在風裡如煙似霧。
她側影纖細,是個女子,一條烏黑的長辮子輕輕垂在白衣上,吹的是一管紫竹長簫,簫管斜斜地垂下,她的頭低成一個柔和的剪影。
明月之下,水波之上,她整個人似乎都被夜色裡淡淡的霧氣籠罩著,映著月色,每一處輪廓都美得有點虛幻,煥發著晶瑩的微光。
簫聲低而徘徊,千折百轉,在夜風裡繚繞不去。
她有心事,在想念。左震不懂音樂,可是但凡有耳朵的人,都會被這簫聲裡的繾綣惆悵所打動。
左震在黑暗裡呆住了。雖然看不清臉,但是他知道那是榮錦繡,這園子沒有外人住,只有她一個人住在這邊。
原來錦繡真的會吹簫。他記得那天,在獅子林酒店那個房間裡,她激動地反駁:“我不是什麼都不會!我學過縫紉,還會繡花,我會扎燈籠,對了!我還會吹簫,從很小的時候我就開始學吹簫了……”
當時他跟英東都覺得好笑,縫紉?繡花?扎燈籠?居然還會吹簫,現在還會有人學這種東西,管什麼用?那時怎麼也想不到,原來,一個人可以把一支竹管吹得這麼動聽。
左震的心,溫柔地牽動。
這些年來,血雨腥風裡闖蕩,在繁華與落魄的起落之間,早就忘記了心動的滋味。他是孤兒,從小被父母拋棄,睡過橋洞,當過乞兒和小偷,十幾歲的時候成了青幫的一名小幫徒。如今的地位和金錢,是他流血流汗、水裡火裡打拼回來的,別人都看見他身邊前呼後擁風光無限,其實他心裡都明白,那不過是些點綴。
為了迎合上流社會的虛偽,他必須小心隱藏自己的真實;為了逃避黑夜裡的死寂,他拿錢買笑夜夜笙歌,一直到自己覺得疲憊。
而就在此時、此刻、此地,他忽然覺得寧靜。
暗夜裡,簫聲如酒人如玉,竟有說不出的寧靜安詳。沒有華麗的燈火,喧譁的人聲,沒有勾心鬥角爾虞我詐,只有月色繚繞,簫聲也繚繞,在淡淡瀰漫的花香裡,一轉一折都動人心絃。不知名的溫柔氣息,在四周輕輕浮動。
不知道錦繡斷斷續續吹了多久,左震也不知道自己靠著鐵門站了多久,直到簫聲逐漸停歇,他忽然低低地一笑。
真是不可思議,他,左震,居然看錦繡吹簫看得呆了。她只是一個偶然間從街上撿回來的丫頭而已。最好笑的是她心裡已經有了別人,那個“別人”,不偏不倚,剛剛好正是他的兄弟向英東。他到底犯了什麼邪?這麼多年來,十里洋場打滾,什麼樣的美女沒見過,什麼樣的女人他會到不了手,現在卻被一個月亮底下吹簫的模糊剪影深深吸引,被一支從來沒有聽過的曲子觸動了心思。
他不是不知道,錦繡會去百樂門,都是因為英東在那裡。他還不至於飢不擇食,要拿英東的女人來開胃吧!
看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