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所有地方都是光明的,不知道人間路還有險惡黑暗。
也許他根本不應該叫她看見世事冷酷,更不應該把她送到英東的身邊。
錦繡對面的那個男人,開始有點不老實,一隻戴了戒指的肥碩的手,在錦繡的腰背之間遊移起來。錦繡還在笑,可是笑容漸漸僵硬,她越是想掙脫,那隻手攬得就越緊。
“唐海。”左震脫口而出。
身後的唐海答應一聲:“是,二爺。”
“你下去,看看榮姑娘跟誰跳舞,請他喝杯酒。”左震並沒有回頭,看不見他神色,可是語氣卻冷了下來。
“呃?”唐海一呆,看看向英東,也沒敢再問,立刻出去了。這位榮姑娘……就是上次跟石浩說“左震在哪裡,我想見見他”的那個榮錦繡吧,她到底什麼來頭?
向英東也是一怔,看左震一眼,“你這又是什麼意思?”
“英東,你不是還要跟邢老闆談那塊跑馬場地皮的事嗎,還站在這裡做什麼?”左震轉過身,隨手拿起外套就往外走。
他這邊還沒說完,左震已經下了樓梯,穿過大堂,徑直出了百樂門。
忽然之間,有點心煩意亂,不願意再置身於這間華美而奢靡的大廳裡,呼吸那種酒精和脂粉香混雜的空氣。
其實跟英東一起去見邢老闆,並不是左震的原意。這一陣子,英東一直在積極籌建跑馬場,他和法租界領事斐迪南很熟悉,拿到經營權應該沒有問題,只是關於地皮的事情還沒有敲定。眼下看好的那塊地皮,牽涉到廣東菸草商邢老闆的部分產業,為了交涉這個問題,頗費了一番周折。英東出的價錢,已經是市價的三倍,邢老闆遲遲不願意出讓的原因,除了他嘴上說的私人理由之外,恐怕還跟沈金榮的私下較勁脫不了關係。
沈金榮是上海赫赫有名的地產商,尤其近幾年,生意做得越來越大,風生水起一路暴發,勢力已經擴充套件到上海各個角落,小看不得。
倘若只是英東生意上的事,左震絕不會閒著插一腳,英東也是條狐狸,生意場上的明槍暗箭、你來我往,英東足以應付,除非他開口,左震犯不上跟著鍈混水。只是,根據青幫的眼線,沈金榮似乎不僅僅是規規矩矩做生意而已,他和道上的黑幫勢力一直有所掛鉤。
在上海,做生意的人大多有點靠山,但黑道也有黑道的規矩,這規矩甚至比官場更森嚴冷酷。英東跟青幫的關係人人皆知,誰都知道,這回向英東高價收購地皮,是志在必得,還有誰敢出來硬搶?那是擺明了要跟青幫過不去。
如果暗中搞鬼的人真是沈金榮,那麼他背後的勢力,一定不簡單。
多年前,青幫龍頭還是何從九,那是上海灘黑幫火併最激烈的時候,為了爭奪地盤和利益,血腥混戰無數。青幫的地位,左震的名聲,也就是在那些年打下來的,從那時起直到現在,還沒人敢擅越青幫的地界一步。
只是這一陣子,上海的局面日益混亂詭譎,表面上一如既往的風平浪靜,可左震靜下來的時候,已經隱隱嗅到了暗流洶湧的危險氣息。
在上海灘闖天下這麼多年,步步為營是左震以鮮血換來的經驗。越是危險,越要鎮靜,這是他一貫行事的風格。
跟邢老闆見面的地方,就在獅子林。
邢老闆雖說是廣東過來的一條過江龍,可是他也深深明白上海生意場上的規矩,每句話都說得滴水不漏,謙恭客氣,對向英東的招待可以算是給足了面子。
這一場酒宴,賓主盡歡,氣氛熱絡。
但是,對於跑馬場地皮的事情,邢老闆卻隻字不提。向英東點到為止的試探,他都再三迴避,而左震只在一邊冷眼旁觀。大家有說有笑,看上去場面不知多麼的熱鬧氣派,好像是多年老友終於見面。其實局內的人,不過是各站一邊,心思各異。
宴終人散,已經是深夜時分。
左震從酒店出來,唐海早就吩咐了司機開了車過來等在大門口。給他披上外套,唐海有點擔心地問:“二爺喝多了酒?”
左震搖搖頭,其實今天晚上他喝得不多,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只覺得心裡有點堵,酒意竟有點上湧。看了唐海一眼,還沒說話,唐海已經搶著回答:“剛才已經送榮姑娘回去了。”
唐海已經跟著左震好幾年了,知道他脾氣,二爺從來沒有交待他去辦這種事,他怎麼敢怠慢,所以一下樓就把跟錦繡跳舞的那個傢伙拉到了一邊,說請他喝酒他哪敢不喝?正好,他還要開車到獅子林這邊接左震,錦繡正好也住在這裡,所以順便把她一起送了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