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可以做人情送給校外的同學。現在一收費,尤其對那些交不起學費的偷聽生,自然更是雪上加霜當時的北大學生中怪人挺多,有個叫馮省三的就跳出來帶頭鬧事他振臂一呼,先召集起一幫弟兄,見他漲紅著臉說:
“同學們!什麼是‘五四’運動後的叫‘北大精神’?那就是爭自由,反專制啊,現在學校當局已成了奴隸主,我們要堅決抵制校方的經濟壓迫!”
那是個秋陽高照的下午,蔣夢麟正好在會計室,耳邊突然傳來氣勢洶洶的抗議聲,推門一看,頓時大驚失色,天知道從哪兒冒出黑壓壓一片暴亂分子。一個個面目猙獰,逼著他這位總務長立即表態,他好言相慰也罷據理力爭也好,全不頂用。人群中又傳來一聲叫嚷聲:“找蔡校長去,他正在紅樓!”人流又蜂擁而去,蔣夢麟一看要出事,也驚慌地緊跟在後面。
蔡元培正好在文科教員休息室,與周氏兄弟和錢玄同閒聊。隨著《新青年》的解體,彼此間的聯絡少了精神紐帶,各人都忙起了自己的事,見面機會明顯少而變化最大的還是錢玄同,這位當年激昂的精神鬥士,曾一度揚言要取消中國文字,如今卻退隱書齋,重新皈依太炎先生的衣缽,潛心鑽研起文字學來。這錢玄同上課好生了得,常在黑板上寫一手唐人抄經體,有小學癖,喜賣弄古字,往往一個字會搖頭晃腦地扯上半天山海經。儘管對學生一律不閱卷,但因小學家名聲鵲起,應聘兼課的大紅帖子還是比別人多。忙得他整日夾著黑皮包,乘包車在京城學府間亂跑。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此公的那股瘋勁仍絲毫未變,一開口常嗆得旁人哭笑不得。魯迅最近就有所不悅,每次見面,總覺得對方在奚落自己。錢玄同十幾歲結婚,又生有三子,一開口動不動先炫耀那三位公子,最愛說錢三強如何聰明云云,搞得魯迅心裡便有點失落。最近又說大公子在鬧戀愛了,正好被魯迅抓住把柄狠狠諷刺了一通,說這也許是錢家的遺傳吧?還有,錢玄同只比他小六歲,卻老是咒五十歲以上的人都好死還說自己最怕累死在講臺上,所以才不閱卷。魯迅對此也很反感,嘲諷地問,如按你的觀點呆在家裡就不會死啦?可查查歷史,死在講臺上的竟比家裡少得多。
蔡元培還是比別人更關心周氏兄弟,見魯迅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便想起那枚佩戴在師生胸前由他親手設計的校徽,方正的臉上不禁露出一絲竊笑:
“豫才,你那篇《阿Q正傳》可是讓正人君子們好生不悅呵!作者巴人是誰?阿Q是誰?人們一見面就戰戰兢兢地猜疑,總覺得觸及了自己或熟人的隱私而變得頗不開心越來。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原來是你的手筆哈哈哈!”
錢玄同也插科打諢地說:“前幾天就在這休息室裡,居然有人說文章是《晨報》主筆蒲伯英寫來諷刺胡適的。‘巴’是巴蜀,蒲伯英正好是四川人。而胡適有一個筆名叫‘QV’,阿Q正好使用了第一個字母。何況序的末尾還特地提到有‘歷史癖與考據癖的胡適之先生’”
魯迅苦笑著吸口煙,淡淡地說:“我總是不討好,也改不了這德性。”
孫伏園主編的《晨報副刊》增設了一個“開心話”的專欄,每週一次。這樣,出語幽默的魯迅便成了首選的撰稿人。一事情往往取決於一種偶然的機會,一個被壓抑了幾千年的沉默的國民的靈魂,終於在他的心中活起來了
“面子”是中國精神的綱領。沒有自負的本錢而偏自負,在一個層層制馭的社會里,十足是奴性的自尊。《新青年》登過一首詩,居然說“美比你不過,我和你比醜”。以醜惡驕人,其實又何止乎國粹家如此!這是一種世代相傳的弱者的哲學。對!就寫一個弱者,弱者的集合體,寫他的精神勝利。阿桂出現土谷詞。牽碧與春米。賭與偷。食與色。假洋鬼子和革命。好個阿Q,除了光腦袋上的一根長辮子,簡直什麼也不剩所以革命反倒帶來了反革命的進一步猖獗。成了一種多餘的裝飾,一出鬧劇,一場誤會而已。
魯迅的耳邊又響起一位漂泊的盲詩人在八道灣裡的嘆息聲:
“寂寞啊寂寞,在沙漠上一樣的寂寞呀!”
那位愛羅先坷是烏克蘭人,是應胡愈之介紹來北大教世界語的。蔡元培考慮到他既懂英語,又懂世界語,還操得一口流利的日本語,便委託給周氏兄弟照顧
蔡元培又饒有興趣地談起了“好人內閣”,尤其對老友湯爾和出任總長寄予厚望。還說只要讓王寵惠當三年總理,大張旗鼓地裁三年兵,中國就會和平進入真正的共和制。
而魯迅的耳邊又響起過激的盲詩人那悲憤的聲音:‘中國的傳統制度是過去的幽靈,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