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副衰老的形象,不言悲而悲情溢於言表,漂泊之感也就盡在不言之中。一喜一悲,筆法跌宕;一正一反,互動成文。末聯以反詰作轉,以景色作結。為何不歸去,原因是“淮上有秋山”。詩人《登樓》詩云:“坐厭淮南守,秋山紅樹多。”秋光中的滿山紅樹,正是詩人耽玩留戀之處。這個結尾給人留下了回味的餘地。
繪畫藝術中有所謂“密不通風,疏可走馬”之說。詩歌的表現同樣有疏密的問題,有些東西不是表現的重點,就應從略,使之疏朗;有些東西是表現的中心,就應詳寫,使之細密。疏密相間,詳略適宜,才能突出主體。這首詩所表現的是兩人十年闊別的重逢,可寫的東西很多,如果把十年的瑣事絮絮叨叨地說來,不注意疏密詳略,便分不清主次輕重,也就不成其為詩了。這就需要剪裁。詩的首聯概括了以前的交誼;頸聯和末聯抓住久別重逢的情景作為重點和主體,詳加描寫,寫出了今日的相聚、痛飲和歡笑,寫出了環境、形貌和心思,表現得很細密。頷聯“浮雲一別後,流水十年間”,表現的時間最長。表現的空間最寬,表現的人事最雜。這裡卻只用了十個字,便把這一切表現出來了。這兩句用的是流水對,自然流暢,洗練概括。別後人世滄桑,千種風情,不知從何說起,詩人只在“一別”、“十年”之前冠以“浮雲”、“流水”,便表現出來了。意境空靈,真是“疏可走馬”。“浮雲”、“流水”暗用漢代蘇武李陵河梁送別詩意。李陵《與蘇武詩三首》有“仰視浮雲馳,奄忽互相逾。風波一失所,各在天一隅”,蘇武《詩四首》有“俯觀江漢流,仰視浮雲翔”,其後常以“浮雲”表示漂泊不定,變幻無常,以“流水”表示歲月如流,年華易逝。詩中“浮雲”、“流水”不是寫實,都是虛擬的景物,藉以抒發詩人的主觀感情,表現一別十年的感傷,頗見這首詩的熔裁功夫。
(林東海)
自鞏洛舟行入黃河即事寄府縣僚友
自鞏洛舟行入黃河即事寄府縣僚友
韋應物
夾水蒼山路向東,東南山豁大河通。
寒樹依微遠天外,夕陽明滅亂流中。
孤村幾歲臨伊岸,一雁初晴下朔風。
為報洛橋遊宦侶,扁舟不繫與心同。
唐德宗建中四年(783),韋應物從尚書比部員外郎出為滁州刺史。他在夏末離開長安赴任,經洛陽,舟行洛水到鞏縣入黃河東下。這詩便是由洛水入黃河之際的即景抒懷之作,寄給他從前任洛陽縣丞時的僚友。
詩人順洛水向東北航行,兩岸青山不絕,漸漸地,東南方向的高山深谷多了起來,而船卻已在不知不覺中駛入黃河了。於是詩人縱目四望黃河景物。這是秋天的傍晚,滾滾黃河與天相連,天邊隱約可見稀疏的樹木在寒氣中枯落。夕陽映照在洶湧的河水中,忽亮忽暗地閃爍不定。那種清廓的景象,使他想起了幾年前在伊水邊看到的那個孤零零的村落,自經安史之亂,殘破蕭條已甚。往事不堪回首,而眼前雨霽晴展,北風勁吹,只見空中有一隻孤雁向南飛去。此刻,詩人的心情如何?他告訴洛陽的僚友們說,他的心情就象《莊子。列禦寇》中說的那樣:“巧者勞而知者憂,無能者無所求。飽食而遨遊,泛若不繫之舟,虛而遨遊者也。”他覺得自己既非能幹的巧者,也不是聰明的智者,而是一個無所求的無能者,無所作為,無可憂慮,就象這大河上的船,隨波逐流,聽任自然,奉命到滁州做官而已。顯然,這是感傷語,苦澀情。他的僚友們會理解他的無奈的憂傷,不言的衷曲。
唐德宗從建中元年即位以來,朝政每況愈下,內外交困,國庫空虛,賦稅濫徵,軍閥割據,民不聊生。韋應物瞭解這一切,為之深深憂慮,然而無能為力。此次雖獲一州之任,亦是榮升之遇,有可作為之機,但他懂得前途充滿矛盾和困難。因此只能徒具巧者之才,空懷智者之憂,而自認無能,無奈而無求。也許他的洛陽僚友曾給他以期望和鼓勵,增添了他的激動和不安,所以他在離別洛陽之後,心情一直不平靜,而這黃河秋天傍晚的景象更引起他深深的感觸,使他無限傷慨地寫下這首詩寄給朋友們。
這詩寫景物有情思,有寄託,重在興會標舉,傳神寫意。洛水途中,詩人彷彿在賞景,實則心不在焉,沉于思慮。黃河的開闊景象,似乎驚覺了詩人,使他豁然開通,眺望起來。然而他看到的景象,卻使他更為無奈而憂傷。遙望前景,蕭瑟渺茫:昔日伊水孤村,顯示出人民經歷過多麼深重的災難;朔風一雁,恰似詩人隻身東下赴任,知時而奮飛,濟世於無望。於是他想起了朋友們的鼓勵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