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馨道:“姑娘是最敬重慎妃娘娘的,怎可能教唆她自盡?姑娘沒有做過,奴婢問心無愧。因此奴婢不怕。”
我將雙眼隱在藤蘿的陰影之中:“倘若我問心有愧呢?”
芳馨一笑:“人生在世,誰也不能在所有的事情上永遠問心無愧。只要姑娘對慎妃自裁這件事情不知情,奴婢便不怕掖庭屬的審問和酷刑。若掖庭屬問奴婢旁的事情,奴婢只見到姑娘是女中君子,行事坦蕩無懼,奴婢從沒有見姑娘做過不端之事。”
我愕然。我自是問心有愧,哪怕在慎妃的事情上。芳馨跟隨我多年,又一向見事通透。雖然我從沒有對她說過什麼,但她對我和她之間的事情當不是完全無知的。不然那一次,司刑鄭新在御書房說起舞陽君詛咒我的事情,芳馨怎能答得如此契合皇帝的心意與她的本意?
猜忌和信任互相依靠,又相互檢視。我不由問道:“姑姑,你究竟是誰?”
芳馨一怔,道:“姑娘說什麼?”
我緩緩道:“你究竟是誰?你究竟……為何來服侍我?”
芳馨道:“奴婢來服侍姑娘,是內阜院安排的。”說罷溫柔一笑,“姑娘是不高興奴婢服侍麼?”
我感激道:“不,我要多謝姑姑這些年的陪伴才是。”
芳馨的語氣柔婉而堅韌:“那姑娘就要相信奴婢。奴婢問心無愧,不怕去掖庭屬走一回。”
我握一握她的指尖道:“我知道。我也不會眼睜睜看著你們去掖庭屬受苦。我若不能想法子救你們,我便去陪你們。”
芳馨道:“那怎麼行?”
我笑道:“無妨。陛下說不定會將我一起拿到掖庭屬去問,到那時,我便是不想陪你們也不行了。姑姑不怕,我自也不怕。”
芳馨眼中淚光一閃:“還記得姑娘入宮那一日,便對奴婢說,宮中長日漫漫,奴婢與姑娘是一體的,當禍福與共。”
我頷首道:“不錯,咱們是一體的。不論禍福,也都會過去的。”
午膳後,我去看望皇后。皇后正在後花園中閒坐,笑盈盈地看著四歲的華陽公主跳舞。兩歲的祁陽公主坐在乳母的膝上拍著小手。隆冬時分,水仙開得正好,寒香清遠宜人。
華陽公主身著流硃色錦襖,胸前懸著一枚黃澄澄的長命金鎖,站在一簇淺金色蠟梅前,宛若眾星環繞著一枚紅月亮。再過兩日便是她四周歲的生辰,想必宮中又有一番熱鬧。
皇后身著胭脂色短襖,雪白的風毛撲在臉上,顯得面色青白,肌膚薄脆,似一張一戳就破的面具。在豔陽之下,這青冷病色像一道鐵柵,死死鎖住目中充滿母愛的笑意。
我上前行禮。皇后笑道:“你來得正好。本宮被這些孩子纏得實在沒有辦法了。你是最會哄孩子的,既來了,便說一個故事與她們聽聽,哄她們午睡。”說著將華陽公主抱在膝上。我隨口說了一則寓言,兩個乳母連忙將公主都抱了下去。
一時間花園裡只剩了皇后與我,穆仙和芳馨遠遠侍立。我依禮問候了皇后和兩位公主,皇后也問了兩句慎妃出殯的情形。我正欲告辭,忽聽皇后道:“聽聞慎妃出事的那一日,陛下召你去半雲亭伴駕了?”
我沉痛道:“慎妃娘娘華年殤逝,當日之事臣女只願永遠忘懷。”
皇后嘆道:“這麼多年,她的氣性一點沒改,還是這樣想不開。”我低頭不語,只是在袖中轉著左手食指上的桂紋碧璽戒指。皇后又道:“聽聞陛下那一日本來要冊封你?”
我如實答道:“陛下只是隨口問了一句,談不上要冊封。”
皇后笑道:“倘若當時慎妃不在,你會如何作答?”不待我回答,她又道,“如今昱嬪有孕,穎嬪又被瑣事絆住。待陛下回宮,本宮會進言,封你為嬪。你願意麼?”
我嘆道:“臣女不願意。”
皇后似乎大為意外:“為何?”
我微微一笑:“臣女志不在此。只希望能平安出宮,侍奉雙親到老。”
皇后頷首道:“人各有志,本宮不會勉強你。日後陛下或許還會問你,你可要想好。”
我出身熙平長公主府,是不折不扣的驍王黨餘孽,便是恩寵再深,也不可能升居高位。即便將來我生了皇子,這孩子也絕無可能成為皇太子。穎嬪亦是。所以我和史易珠,是皇后眼中妃嬪的最好人選。我微一冷笑:“是臣女福薄。”
“福薄?”這兩個字輕得像被陽光化去的雪片,從她蒼白的雙唇中輕輕迸出,似是玩味。“本宮有時候很想知道,倘若是周貴妃做了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