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竹急得臉通紅:“你們不要爭囉,鄭曉京,要不你就跟我調換,我這裡也是下鋪……”
上海姑娘謝秋思卻冷眼旁觀,不動聲色。
“算了,算了!”鄭曉京哈哈大笑,轉臉對新月說,“我是跟你開個玩笑,當什麼真啊?我呢,以為這兒也像坐火車似的,誰都願意要下鋪,省得上‘樓’、下‘樓’,圖個方便,才特意給晚來的同學留著,誰知道你不領情?那麼,‘樓’下就歸我嘍!”
她說起話來是那麼自信、自如,彷彿對別人的照顧和忍讓也是一種享受,像個大姐姐似的,使得新月對這個相貌平庸的同學產生了好感,覺得親切了。
鄭曉京這才開始佈置自己的床鋪,她的被褥、床單幾乎都是清一色的軍綠。新月猜想她的父母一定是當兵的,也不便問。鄭曉京一邊鋪床,一邊說:“其實呢,我的行李扔在這兒好幾天了,晚上都是回家睡的,我家離這兒近!”卻又沒說她家住在哪兒。
“篤,篤,篤!”有人敲門。
“誰呀,請進!”鄭曉京朝房門看了看說。
門外的人既沒回答她,也沒進來,敲門聲停了,響起了一個上海口音的男聲:“謝秋思在啊?阿拉一道去白相相好不啦?”
“好格,就來!”正在這兒沒話說的謝秋思高興地答應了一聲,溜下床,就往外走。
“等一等!”鄭曉京卻叫住謝秋思說,“謝秋思!出去玩玩兒沒關係,別忘了下午的班會!”
謝秋思抬起腕子看看手錶:“時間還早,到時候我同他一道去就是了。”說完,拉開門就走了。等在門外的上海男同學只晃了一下,門就被帶上了,新月沒看清楚。
“我們也到校園裡去走走吧?我昨天晚上來的,還不知道整個學校是個什麼樣子呢!”羅秀竹顯然受到了人家的啟發,試探地發出提議。
“也好!”新月就站起身來,詢問地看看鄭曉京,“走吧?”
鄭曉京卻說:“你們倆去吧!待會兒我還得跟楚老師準備準備下午的班會——記著三點鐘開會嗅,在三十二齋,咱們班的男生宿舍!”
果然她是個學生領袖!新月想,這種人對開會的興趣比別的大,總是很忙的。就不再邀請她,和羅秀竹一起走了。
她們下了樓,新月這才回過頭來,仔細地看看這名字挺古雅的“二十七齋”:這是一座三層的西式樓房,灰磚牆,上面蓋著中式的大屋頂,中西參半,類似協和醫院的建築,只是沒有琉璃瓦,而是和磚牆一色兒的灰瓦。樓前的草地上,青松蒼翠,垂柳扶疏。她想記住這兒的特點,免得回來時走錯了。不料再看看旁邊,同樣格局的“齋”連成一排,難分彼此,而且松樹、柳樹哪兒都有,記住這些等於沒用。幸好,她發現了這一排“齋”的牆上都寫著號碼,她住的這座樓上標的是“27”,才放心地招呼羅秀竹,順著樓前的路往北走。
路旁,綠樹成陰,花木掩映,簇擁著一座又一座的樓房,大都是那種中西合壁式的建築,但比二十七齋更顯高大、典雅,大屋頂上裝著獸吻,簷下繪著油漆彩畫,走在這裡,可以感受到宮廷、寺廟的莊嚴肅穆,同時又有園林別墅的清新淡雅。
“我們的校園真美、真大呀!”羅秀竹目不暇接,驚奇地張大了嘴巴,“我們的整個縣城也沒這麼大,城隍廟也沒這麼漂亮!”
“是啊,”新月也由衷讚歎,她當然無法把北大和羅秀竹家鄉的縣城啦城隍廟啦進行比較,但也有強烈的感受,“我也是第一次到這兒來,除了故宮和頤和園,沒有比這兒更美的地方了!聽說,這兒原來是清朝的皇家園林,跟圓明園是連著的,真萬幸,英法聯軍放的那場大火沒燒到這兒來,給我們留下了這美麗的校園!”
羅秀竹對這些都一無所知,但這個鄉下姑娘卻不禁發出了天下興亡、人世滄桑的感慨:“唉,英法聯軍!可是,我們還要學習人家的語言!”
“語言?語言有什麼罪過?”新月卻對此不以為然,“你不喜歡學英語嗎?”
“唉!”羅秀竹又嘆了口氣,“我在中學學的是俄語,報志願填的也是俄語,誰知道怎麼把我分到英語專業來了?”
新月第一次聽說還有這樣的怪事兒,“那你的俄語考試成績一定是很好了?”
“嗯,我敢說!”看來挺膽怯的羅秀竹對此卻表現出了自信。
“你打算要求改專業嗎?”
“哦,不,我不敢,”羅秀竹又膽怯了,“能有大學上就不容易了,我還敢挑三挑四?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吧!”
新月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