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失業都快兩年了。”我深知巴洛瑪的性格,在沙漠時好好的人都在隨時神
經緊張的等待一切災禍━━她想象出來的。這兩年靠社會福利金過日子,天天迎接
一個找事無著而回家的丈夫,必然承擔不下。
“怎麼發生的?”我悄聲問。
“福利金停了,積蓄眼看快要貼光,她天天在家發脾氣。有天打了孩子,自責
很深,到下午說一隻眼睛看不清楚。過了幾天,我又沒找到事,回到家看見她在地
上爬,問她怎麼了,說腿沒有知覺,眼睛完全看不見了。將她送到醫院去,從此就
不肯講話,也不吃,也不問孩子,拖了一個月完全查不出毛病來,實在撐不下去,
就下決心搬回故鄉來。”
“有沒有再找事?”我問。
“也是在找,她要人照顧,孩子的飯我得煮,得去城裡找,村裡沒有事情盯做
。”說著夏依米突然淚如雨下。我快快回頭看了巴洛瑪一眼,抽了一張化妝紙遞上
去,夏依米很大聲的擤鼻涕,吵醒了巴洛瑪。
“我們在哪裡了?”她問,看看窗坍烈日下一片枯乾的大平原和不斷出現的古
堡,跟她說,還在加斯底亞行政區裡面開呢。加斯底亞的意思,就是古堡。
巴洛瑪要起來,我用身體斜過去給她靠著。她說要看古堡。“你看!親愛的,
你的眼睛沒有瞎,是心理上給關閉住了,乖!你靠住我,試一試,去看。”我摸摸
巴洛瑪的頭髮,在她耳邊說。“看不見。”說完這話又要躺下,我用枕頭墊著膝蓋
,給她枕著。“你住多久?”巴洛瑪突然張開眼問我。“高興我住?”
我問。她點點頭,將臉側過一邊去,慢慢流下了眼淚。
“我來,給你剪頭髮,洗小孩,煮中國菜,然後說話,講我們的沙漠,還有臺
灣……。”我替她擦眼淚,又輕輕的說。
“那你住多久呢?家裡房間盯多。”巴洛瑪問。
不敢講臺灣學校就得開課,要趕回去。也根本沒講決定回臺教書的事。我說刮
一陣再講。
我們由馬德里往西班牙西北部開。在我的觀點裡,阿斯都里亞的山區是人間少
有的一片美土。大學時代復活節春假時,開車去過。也是在這一個山區裡,看過一
次成群飛躍的野馬,在長滿著百合的原野上奔跑。那一幅刻骨銘心的美,看了劇疼
,只想就在那一刻死去。再也無法忘懷的地方,今生這才是第二次回去。
“這一回,可以看到強尼,還有那個神父了!”我說。
強尼是一個白痴,在村裡面做泥土幫工。神父是神父,村落教堂的。這兩個人
,是巴洛瑪多年來一再講起的故鄉人。巴洛瑪討厭村裡其他的人,說兵們自私、小
氣、愛管閒事又愚昧保守和長舌,她不跟他們來往。只這兩個人,白痴心好,神父
談得來,是巴洛瑪所摯愛的。她最恨村裡的寡婦,說矣們是巫婆變的,一生穿著黑
色衣服還不夠,總是包著黑頭巾,老在視窗陰沉沉的偷看別人,而寡婦又偏偏好多
個。
其實,巴洛瑪的父母家原是好的,父親是空軍少將,母親是一個畫家。巴洛瑪
也學畫,師範畢業了出來教小學生的書,十九歲那年認識了孤兒夏依米━━在馬德
裡的一個教堂聚會里,沒多久就嫁了。夏依米沒有一計之長,做的是行政工作,婚
後連著生了兩個孩子,日子一向艱難。直到去沙漠做了總務方面的事情,才算安定
了幾年。這一回,貧病交集,出於不得已,才回到父母度夏的故居來━━那個一到
冬天就要被雪封去通路的小村。
說起白痴強尼和神父,巴洛瑪噗一下笑了。說強尼分不清時間,必然整天呆站
在村子口的泥巴路上等我去。強尼不是西班牙名,是有一天白痴看見電視裡有一個
美國兵叫這個名字,他就硬要別人也叫他強尼,如果再叫他“璜”這個本名,就在
村裡拿了磚頭追著人打。
講起村裡的事,巴洛瑪話多了些。我說那些寡婦們怎麼啦?巴洛瑪哈哈笑起來
,接著突然指著我身上披的一個花綢西班牙披肩說∶“你穿這種顏色的東西,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