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樣……妖魔侵伐之舉大有可能就此告終,是為人間大幸。”甘斐擔心自己是不是還有些口齒不清,桓大司馬沒有聽明白,所以在末了還特地重複了一遍。
“嗯……”桓大司馬信手捻起桌案上漆槅中的胡桃幹仁,放在口中,忽又想起甘斐,微笑著又抓起一把,往甘斐面前一遞,動作顯得甚是隨和親熱。
“誒。”甘斐也不客氣,上前張開兩手,滿滿接了一捧,一口咬下,在嘴裡嚼得喀喇喇直響。兩邊侍立的幾位公府劍客忍不住偷笑,乾家弟子說起吃來,那可是天下一絕,今天帳中當值的卻是汲血天鷹超節豪、破軍豪鷲翟翳和索命飛鴉尹靖,看甘斐這般就想起了昔日在軍帳中乾家弟子們的饕餮吃相。
“妖魔無患,自是天下大幸。可惜人間紛擾依舊不斷,你看看,氐人進據洛陽,垂涎江東之心昭然若揭;東胡虎視眈眈,犯界寇邊之舉此起彼伏。說到底,還是大晉國力當強,才能真正保得蒼生黎民。”大司馬緩緩道。
這叫甚個話來?甘斐覺得大司馬說的言不及義,分明是為人族類盡脫此險,怎麼大司馬倒只轉到了江東南國一隅?這不就是妖魔雖然未必來了,氐人鮮卑人卻依舊虎視在側的意思麼?莫非氐人、鮮卑人、還有天下諸多外胡異族人便不是人了?
回想洛陽之戰,晉將沈勁並五百壯士固然英勇絕倫,可抵禦妖魔的並不僅僅晉人一家,那以五千人馬徑擊妖魔的鮮卑鐵騎,難道不是義無反顧?那以數萬兵眾直往險境的氐秦大軍,難道又是別有居心了?在妖魔洶洶之勢降臨於前時,人間各國摒棄成見,難得的攜手並肩,怎麼妖魔的威脅去了,人間又是劍拔弩張,爾虞我詐之局了呢?
胡桃幹仁當是由酥油炒制,吃在嘴裡香脆適口,可甘斐漸漸覺得不是滋味起來,眼見大司馬心有旁騖,既不詢洛陽之戰的詳細,也不問伏魔同道的近況,便是他那留在洛陽孤軍困守的沈勁將軍,也沒有一字提及。
“甘英雄現居何處?”大司馬從甘斐的咀嚼聲察覺了他心裡的些許異樣,面作關切的問道。
“一直等大司馬祭天回來,在建康城也沒什麼落腳地,便在那祀陵尉中呆了一陣。”
“這成何體統?衙署簡陋,怎可居憩?甘英雄又不是外人,如何不往吾府中前去?集賢苑永遠有甘英雄的一席之地,甘英雄來去自便,決計無礙。”
“哈哈,這可多謝大司馬厚意,不過我是野性子,住不慣深宅大院,再說也怕擾了大司馬寶眷。更何況面呈了大司馬此事,我也要回去了。”甘斐把沒吃完的胡桃仁順手揣入懷兜,拍了拍手,這便打算告辭。
桓大司馬知道甘斐性子,雖然一直想把他收為己用,卻也清楚草率不得,昔日好容易想出個與莫羽媚結姻的主意,誰曾想莫羽媚偏生歿於北伐之戰,如此一來,原先的心思也只能暫且作罷。至於現在,當務之急是朝局之變,一個草莽豪傑能留便留,不能留也不必急在一時,當下也不相強,點了點頭道:“終是甘英雄奔波勞苦,來人,賜百金,以酬甘英雄奉告之功。”
“哦。”甘斐居然真的就等了一會兒,此舉令幾個公府劍客大是腹誹不已,江湖人物,視錢財如糞土,大司馬也就是順口一說,這傢伙倒還巴巴的當起真來了,哪裡有個豪俠是這等做派的?更可氣的是,當從人端上擺滿金錁的托盤,甘斐竟還一五一十的點算了一遍,然後呼啦啦的用布囊包裹起來,對大司馬拱手一拜:“謝大司馬,甘某告辭啦。”
桓大司馬頜首微笑,用目光送甘斐出了帳門,臉上又恢復了喜怒不形於色的深沉。
帳後幕簾一掀,郗超踱步而入,口中問道:“桓公可聽出什麼來了?”
“能有什麼?雖說那些古靈精怪暫沒了威脅,卻也和吾等謀劃並無瓜葛。”
“不然。”郗超走到了大司馬的將案邊,卻對幾位公府劍客一努嘴,大司馬會意,略一拂手:“帳外看候,莫使人至十步之內。”
“諾。”超節豪一躬身,和翟翳尹靖出帳而去,這是大司馬要密談的訊號。
“桓公試想,此番妖魔與人間議和,卻是在哪裡?又是與誰人?”儘管有公府劍客駐蹕警衛,但郗超還是把聲音放的很低。
“不是與那氐秦新君在洛陽議的和麼?吾知那洛陽守不得,留駐偏師少許,本道是那東胡鮮卑歷戰大損,急切間未必便揮師而下,原待出春時局稍定之際,再另遣援軍前往洛陽,哪知道這氐秦黃雀在後,倒被那黃口孺子佔了個便宜。”大司馬是縱橫天下已久的老英雄,苻堅在他眼中本就是晚輩後進,並不曾放在心上。豈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