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門的日子,便定在了三日後。周家大爺難得今日回府用午膳,見著方氏掩不住高興,便問了一句。聽完她的話,周家大爺沉吟了片刻,道:“三日後,我去告一日假。”他要瞧瞧,方氏自然不反對。耶律鴻登門當日,特意裝扮過。赤紅的錦袍,腳蹬黑底繡金文皂靴。墨髮依舊高束,額前繡睚眥的抹額也換了金線的,神采飛揚。雖行動間頗有些豪放,但禮儀教養卻半點不差的。方氏上下打量著耶律皇子,只覺得哪兒哪兒都滿意。周大爺喝著茶也在一旁打量,雖不像方氏那般明顯,但儼然也是滿意的。耶律小皇子直至出了周家大門,腳下還彷彿踩著雲,都是虛虛的。不過想著方氏方才看他的眼神,小皇子激動得都能一蹦三尺高。跟在他身後的隨從無奈地笑笑,回頭再看一眼巍峨的周府大院。心道,這周家姑娘的出身,也算配的上十三皇子妃吧。見過了人,方氏這心裡彷彿吃了個秤砣,徹底平了下來。這北國十三皇子眼神清正,行事幹脆。比起她家雅哥兒雖說還有些稚嫩,但已然是個優秀的青年才俊。約莫北國皇帝寵愛的緣故,性子有些單純。方氏就盼著純良些的女婿,性子純良,日子才好過。她家嫻姐兒是個心思重的,又不愛說話,配個單純些的才好。方氏喝著茶就在與蘇嬤嬤道:“是該好好跟嫻姐兒說道說道。”蘇嬤嬤那日就在一旁看著,心裡也是歡喜的。正巧馬上就有個時機,一個月後,河洛公主十六歲生辰。卻說周府這頭一改烏雲密佈的陰鬱,主子面上都笑嘻嘻的,整棟院落都敞亮了。公主別院這頭,謝思思一大早卻氣沖沖地跑來找趙馨容哭訴。謝思思心裡苦啊,她覺得家中無一人對她真心。老太太厭惡她,祖父父親兄長們不搭理她,謝家幾個姑娘就會拿話刺她,就連她的母親也嫌她整日鬧事兒不懂乖順,拿了由頭就要說教她,她在謝家的過得實在太累。為何就不能順她一回?為何府中上下都看不慣她?彷彿她是個外人。謝思思實在想不通,難不成她嫁過一回,如今就不算謝家人了?趙馨容自然是安慰她,說她多想了,謝家自然永遠是她的家。謝思思聽了,也只是嗚嗚地哭。趙馨容擺擺手示意下人們都退下,餘姑姑領了頭走,宮人們魚貫而出。錦瑟琴音面面相窺,也跟在隊伍後頭退下。屋子裡只剩下表姐妹二人,趙馨容於是替她擦了擦臉,嘆了氣:“表姐可快別哭了,哭壞了眼睛可了不得!”她道,“舅母也並非故意指責你。所謂愛之深責之切,舅母平日裡哪捨得說你一句?今兒說你,約莫是外頭聽見了什麼,心疼你,方會這般惱怒。”“她能聽到什麼?”謝思思心裡清楚她娘有多疼她,趙馨容這話一說,她心裡立即就信了。因著哭過,她嗓音裡還帶著鼻音:“總不會外頭又傳了我的謠言叫她聽到了?”趙馨容卻搖了搖頭,沒說話。謝思思見她這般,狐疑地瞧著她,“難不成公主也聽了?”“並非表姐,”趙馨容道,“是周家。”“周家怎麼了?”趙馨容嘆了口氣,十分無奈:“聽說大理寺少卿外出辦差捨不得家中嬌妻,一路隨行。便就有那麼些閒來無事的長舌婦要嚼舌根。說什麼表姐性情嬌蠻不講道理,不如郭家那病秧子良多,方才不得姐夫喜愛,怪不得會和離……”謝思思差點沒被這話給氣瘋! 公主別院這頭趙馨容前腳剛與謝思思勸慰了幾句,後腳謝思思出了別院就又惹了一樁事兒。說來京城百年來就沒見過這麼會不曉得名聲貴重的世家女,接二連三地鬧笑話,把家族的名聲丟在腳底下踩,哪家也養不出這樣的攪家精。謝家這個姑娘,就連日理萬機的惠明帝都聽到了風言風語。夜裡去正宮歇息的時候便與謝皇后提起了這事兒,一面由著謝皇后伺候更衣一面道:“為撒一時之氣,說博雅那小子和離便和離……”他低頭瞧了一眼恭順的謝皇后,搖頭道,“聽說還是皇后親自下的旨意?”謝皇后手上一僵,頭垂了下頭。“陛下也知道臣妾素來是個心軟的性子,最是見不得人委屈。”謝皇后聲音低低的,柔順又慚愧道,“思思那孩子哭得實在可憐。求到臣妾跟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天都要塌下來。臣妾瞧了哪能不管她……”惠明帝看著她,抬手點了點頭她額頭:“皇后這是好心辦壞事了。”“周家那般聲勢的人家,若只是小姑娘撒撒脾氣,還斷不了這麼幹脆,”惠明帝搖了搖頭,不知何種意味地說,“你瞧瞧教你這一杆子插得,好好的親家反倒弄得跟仇家似的,皇后說你自己是不是糊塗?”謝皇后聞言,立即羞愧得抬不起頭。默了默,她小聲地辯解:“陛下恩德,我謝家已受陛下諸多的聖眷。臣妾本就心中惶恐,從不奢望過頭。做姑母的,不指望孃家侄女攀龍附鳳,自然也不會考慮得太多。思思的這事兒,也是臣妾私心想叫她婚後順遂……”惠明帝心裡十分熨帖,嘴上卻在說她婦人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