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的一株西府海棠接了滿樹的花骨朵,寒冬臘月出了這樣的奇景,被評說為大吉之兆。隆德帝大喜,賜下一對玉如意並紅綾裹樹,尹妃也藉機要在翊坤宮開一個海棠宴。這也是為什麼碧苓會被借來給她趕衣裳的原因。
這不能是一個好伺候的女人,沐芽暗想,一定要把耳朵豎起來,把她的要求都聽清楚,仔仔細細地傳給碧苓。
來到翊坤宮外,沐芽報上了司衣司的名號,不一會兒就有小宮女將她引了進去。一進宮門,沐芽就看到了那株大吉的西府海棠,枝杈綻開很大,託成倒傘狀,粉嫩的骨朵紮了滿樹。寒風裡,花下簇擁的葉子綠得發黑,襯得花色那麼淡,那麼伶俐,清冷的日頭下近似白花,若不是樹上那大紅的綾子添上了色彩,枯枝上便是縞素悽悽,看得人後脊生涼。
翊坤宮正殿面闊五間,黃琉璃瓦歇山頂,五蝠捧壽裙板隔扇門,步步錦玻璃支摘窗;梁枋上繪有蘇式彩畫,精描細繪,生動鮮豔,比廊下那真實的生命養眼許多。
沒有讓她在外頭多等,沐芽很快就被帶進正殿中。第一次來到貴妃娘娘的寢宮,撲面煦暖,花香襲人。坐北朝南金色地平寶座,背靠四季錦繡翠玉屏風;兩旁是五彩團雲扇,手邊是花梨高几;透雕藤蘿松纏枝落地罩隔出東西兩廂,上掛紫羅蘭織金帳,帳邊紫檀蓮花几上緩緩流淌著玫瑰香霧,仙境一般。
這房裡,女人的膩軟香柔幾乎要滲進人的骨頭縫裡,沐芽不由悄悄嘆道,有道是媚骨生香,果然,果然。
“進來吧。”
西廂暖閣裡傳出慵懶的一聲,沐芽低頭小心翼翼地走了進去,跪在當地,“奴婢叩見尹妃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女孩兒的聲音帶著外頭清新的涼氣,入在耳中清凌凌的,奕楓轉過了頭……
門邊跪著一個小宮女,瘦削的肩膀,嬌小的身型,此刻低著頭,一樣的宮女衣裙,領口略挖,曝出雪白的脖頸;頭上兩隻丫鬟髻扎著水紅的頭繩各墜著兩顆小珠子垂在耳邊,襯著那白淨透亮的臉頰活像剛剛洗出的蓮藕帶著水珠兒。奕楓看得心裡發笑,八哥就看上這麼個小東西?
“把這衣裳拿回去吧,重做。”
什麼??頭頂一句輕描淡寫的,娘娘的語聲膩得人骨頭髮酥,可沐芽卻為此打了個冷顫。這衣裙是專為海棠宴而做,前前後後預備了足有半個多月,後天就是正日子了,這時候娘娘你老人家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要徹底返工,且不說從選色到面料再到衣、裳、中單、蔽膝以及披肩樣式的搭配,就算是一切都選定單是人工就是怎樣的繁瑣?還要餘出一天來給你老人家試穿,統共剩下一天一夜的時間,哪裡來得及?
“娘娘,不知這衣裳哪裡不合娘娘心思,奴婢回去好細細兒地說給姐姐們。”
這一句小丫頭問得小心翼翼,可意思卻是開了個大口。奕楓不覺輕輕挑了下眉,心道她可是剛進宮麼?不知道這後宮之中若非已然得勢的宮人,都懂得“只應不問”的規矩?這會子主子說重做,你不麻溜兒地回去稟報司衣女官來伺候竟是還敢問哪裡不好?待會兒娘娘真說出不好來,你如何應對?應對不得,又如何回去回話?這不是自己找不痛快麼?
“若說這不合心思,我倒有話問了。”尹妃悠悠然道,“海棠,佳樹奇彩,可謂道‘雪綻霞鋪錦水頭,佔春顏色最風流’。皇上那一日亦道:果然可見蓬萊之景。如此吉祥之賀,你們倒預備了這烏突突的顏色,不知道的還當我哪裡不適宜,可是這冬日的冷壓不住麼?還有這樣式,原說禮服過重,特地選了雲衫褙子,要的就是個親和隨意,那這袖子為何又寬了出來?不倫不類,你說,可適宜?”
奕楓蹙了蹙眉,對一個不識字的小宮女母妃竟吟起了詩,這話她哪裡還敢接,還不得嚇死?畢竟是八哥的人,奕楓覺著怎麼也得護一下,豈料他剛要起身,那小丫頭竟然斗膽搭了話,“娘娘,司衣姑姑和姐姐們預備這衣裳的時候奴婢一直在跟前兒學著,於這衣裳的面料、色底子、走的樣子略知道些,可容奴婢回娘娘的話?”
這一來,房中都靜了靜,尹妃噎了一下,回過頭笑了,“哦?是麼?你倒知道麼?”
母妃這樣的聲調,奕楓甚是熟悉,挑起的聲兒刻意柔和那裡頭分明已是壓了火。
“奴婢不敢,”沐芽應著,抬起了頭,看著尹妃那張精描細畫、雍容華貴的臉虔誠道,“娘娘容稟。”
奕楓原要說話,一眼看過去,不覺怔了一下:那抬起的小臉上,一雙眼睛像翻起了彎彎的小蒲扇,絨絨的遮掩下亮晶晶的眸,鼻樑直直的、小鼻頭尖尖翹翹,水白透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