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絕的世界,就像俄羅斯洋娃娃似的,被包裹在我們傳道屋的封閉空間裡,而這傳道屋本身又溫暖舒適地被英國國教教會的院子所包圍。那是一個了不起的地方,除了教會建築以外,還有兩棟學校校舍,一座牧師住宅,一座傳道士住宅,一棟長長的平房,在平房中,學校教師按照他們的級別,或與別人合住一間房,或單獨擁有一間房,或擁有兩間房。那是男教師宿舍。女教師住的是一棟最小的建築,一棟擁有三間房間的草屋,建在傳道士和牧師的房子之間,我想是為了保護吧。在院子的最遠端是教堂院子,長著點兒雜草,我的一位姐姐,埃米莉,就安葬在那兒。
一個世界裡的世界裡的世界,永遠沒有盡頭,用我們的語言說,這叫烏瓦圖瓦。作為一個孩子,我對這個詞的奇怪發音感到一種震悚,它似乎有一種永遠不會完結的迴音,它張開,又閉合,張開又閉合,直到它在耳際變成一種雨聲般的呻吟。烏瓦圖瓦圖瓦圖瓦;烏瓦圖瓦。
烏瓦圖瓦是我的積木,我孤獨的遊戲之一。我可以用它來建構各種各樣的思想。我甚至可以將它從一邊向另一邊搖晃,就好像我的一個被割掉了耳朵的木偶玩具。
我與這個字的奇妙緣分無疑很早就開始了。每天開始或結束時,父親會帶領我們做禱告。那些禱告是如此漫長,我一會兒睡去,一會兒醒來,有時候會摔倒。“烏瓦圖瓦”這個字出現時,意味著這些折磨的結束,我們大家都會喊道:阿門!早晨好!爸!早晨好!媽!如果是晚禱的話,我們就說晚安。從那時候開始,我便認識了它,並喜歡上它。
一個晚上,當烏瓦圖瓦這個字被說出來時,有個魔鬼抓住了我,並將我搖醒。我連想也不想便唱起一支孩子的感恩歌來:烏瓦圖瓦!烏瓦圖瓦!烏瓦圖瓦!烏瓦圖瓦!烏瓦圖瓦!烏瓦圖瓦!
我的姐妹們笑了起來,使我更加起勁地唱。
我父親還沒有說完阿門,便跳了起來,一手拿起他總是放在手邊的藤鞭,給我們所有的人一頓痛打。當我們在各自的墊子上哭著入睡時,我的姐姐們一邊抽泣著一邊揚言第二天早晨要好好教訓我。
他是一個非常嚴肅的人,我是說我的父親。他和孩子以及我們可憐的母親都很疏遠。隨著我漸漸長大,我知道了他的鞭子不僅在我們家和隔壁的學校很出名,在整個教區也是聞名遐邇的。一天,當地的一位酋長來拜訪他,他們在連拱廊吃著可樂果伴著胡椒,我就在周圍遊玩,當家裡來客人時,我就喜歡這樣。我聽見酋長不斷地讚揚父親用他的鞭子給了村裡的孩子們很好的教育。我父親臉上現出一種我從未見過的愁苦的渴望表情,對酋長說,1940年有一位校長受到了來殖民地視察學校的英國白種人的表揚,他們說他們發現這學校是西非最安靜的學校。“就該那樣!”酋長用英語說。。 最好的txt下載網
荒原蟻丘 第七章(3)
這件事我記得十分真切,因為我們班那時正在學西非地理。所以,我離開父親和他的朋友,走到我的酒椰纖維書包跟前,拿出我的西非地圖冊,就在當時,1940年那位校長所獨領*的土地之大把我震懾住了。
有時候我懷疑他甚至用鞭子鞭打我們可憐的母親,但是我必須說清楚,這種想法本身是非常可怕的,我可從未親眼看見過。我的姐姐們也沒有看見過,或者她們見過而不告訴我,因為她們對我並不很信任。回顧往事,我有時候真感到非常驚訝,她們好像懷有某種陰謀那樣把我隔離開。雖然我有這樣一個強烈的懷疑,但我無法確定,因為每逢那個時刻,父親總是預先防備,把他們的房門鎖上。事後母親會走出來,(她開啟了鎖,或者他開了鎖,)用手帕的一角擦眼睛,她也許太驕傲了,也許因為是大人,她不能像我們那麼哭泣。當然這種事發生的次數並不多。這使我真想成為一個巫師,對著父親說“死!”他便像民間故事裡的人那樣死去。當他受到了教訓,我便會讓他重生,他以後再也不會去碰那鞭子了。
有一天,當我母親從房間裡走出來,用手帕擦眼睛時,我便跑過去,雙手抱住她的大腿,但她非但沒有像我想的那樣擁抱著我,反而用力將我一推,我的腦袋撞到木地板上去。從那以後,我就不想對父親說你去死了。那時候,我還沒到七八歲,但我知道我有一種強烈的感覺,一種非同尋常的、強大的、像大人一般的感覺——我的父親和我的母親有他們自己的世界,我的三位姐姐有她們自己的世界,我一個人在我的世界中。我的孤獨不再困擾我了,從那以後再也沒有困擾過我。
到後來我才意識到,我母親對我存有極大的怨恨,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