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繳回。若是別人揭的,目下就要利息。我料對門鄭相公,一向與你鼻還在相好一邊,原物送回,未過五日,尚難遽說利息的話。”爭乃譚紹聞手中窘乏,正圖目前順手,遂說道:“既然拿的來,怎好驟然送回去,翻來覆去,不成一個事體。只過了兩三個月,加些利息奉還,表兄臉上也好看些。”王隆吉呵呵笑道:“生意行中動了揭字,還講什麼臉上好看不好看這個話。我只怕你將來——”王隆吉住了口。譚紹聞道:“你就說完何如?”王隆吉接住說道:“只怕表弟將來窮到不可究結地位!”這句話把譚紹聞說的臉紅了,強說道:“表兄有所不知,我是打算殯埋你姑夫哩。停柩多年,畢竟以入土為安。所以我心裡籌度,要用這宗銀子營辦葬事。況且辦理葬事,雖平素正經欠債,人家還不便上門催討,何況賭博賬?越丟越松,怕不將來一筆勾銷了事。”王隆吉道:“你說的一發不是話。難說你殯埋姑夫,只圖杜賭賬麼?再休如此說,傳出去不像個話。俗話說,亡人入土為安。你說殯埋姑夫,極為有理,但平日毫無積蓄,全指望揭借辦這宗大事,將來家道必至虧損。休說我今日不曾勸你。”譚紹聞因說出一個葬字,難以改口,堅執不肯退回原銀。
到了午時,留王隆吉吃飯,二人到了樓下。吃飯中間說及葬事,王氏道:“我心裡正是這般打算,省的放哩久了,成精作怪。前日竟在後書房顯起魂來。這些時,孩子們都是害怕的,日夕就不肯多出來。”王隆吉笑道:“姑娘說錯了。豈有此理?”王氏道:“我說你不信,你問德喜兒,就是他見哩真。”
隆吉只是笑,因徐徐提起四百銀子話頭,王氏道:“正好。福兒這個打算不錯,埋了罷。你沒聽說,這城中誰的陰陽高些?
叫他擇個上好日子,傳送你姑夫入土就是。這四百兩銀子花費盡了,喘過氣兒來,一本一息清還。彼時如不足用,你還得替你表弟周章。”王隆吉道:“殯埋姑夫,原是正事。但貧而不可富葬,只要酌其中就罷了。鋪排太過,久後還著艱難。比不得姑夫在日,節儉的手頭寬綽。如今只得將就些兒。”王氏道:“他一輩子的大事,也要鄰舍街坊看得過眼兒。你只說如今城中,數那一個陰陽?”王隆吉道:“我不在行。只是前日我在北道門經過,見北拐哩一個門上,貼個報條兒,依稀記的上面寫著京都新到胡什麼,‘地理風鑑,兼選擇婚葬吉日’,還有啥啥啥大長兩三行小字兒。聽說有許多人請他,或者是個陰陽高的。依我說,朝廷頒的月朔書上,看個好日子,也就使的了。”
王氏道:“你說這胡先生就好。但凡京上來的,武藝兒必高。他既通風水,我家連年事不遂心,想是祖墳上有什麼妨礙,一發請他看看。福兒你記著,去書房看看皇書,揀個好日子,咱就備席請這胡先生。”隆吉自悔多言,又生出一段枝節。過了午後,只得回去。只是這四百兩銀,同了姑娘說明,私揭弄成官債,心中也有幾分爽快。
隆吉已去,王氏即與紹聞說起請胡先生的話。叫雙慶兒到書房取來皇書一看,第三日便是會親友良辰。家中商量廚事。
及到次日,王氏早催譚紹聞上北道門請胡先生。
且說這胡先生,名星居,字其所,原是本縣黃河岸胡家村人氏。自幼原有三分浮薄聰明,也曾應過祥符童試,爭乃心下不通,因曳白屢落孫山。他外祖宋爾楫,是個本縣陰陽官,病故之後,胡其所將外祖所遺陰陽風水選擇諸書,捆載而歸。十年前黃河南徒,把胡家村滾作沙灘。胡其所日子難過,遂把所捆載書籍翻閱演習起來。鄰人田再續在京都做司獄司,胡其所上京投任。田再續因刑部獄內犯官自縊,遂致罷職。胡其所流落京城,每日算卦度日。後來搭了南來的車,又回本籍。收了一個沒根蒂哩幼童,做了徒弟。遂在北道門賃了一所房子,寫了“胡其所風水選擇”報單,貼在門首。渾身綢帛,滿口京腔,單等人來請他。
這日閒坐翻書,只聽車聲轔轔,到門而止。進來一個少年,跟了家人,展開護書,將帖放在案上。胡其所展開一看,乃是“翌吉候教”,下邊拜名是譚紹聞。二人為禮坐下。胡其所道:“弟久客京師,旋里日淺,未得識荊,尚未曾投剌貴府,怎敢當譚兄先施。”紹聞道:“久仰胡先生高名,兼且有事聆教,明日率爾奉邀,仰希過我,曷勝忻感。”胡其所道:“好的很!你我相交,一見如故。府上有何事見教,爽利對弟言明,願效微勞。”紹聞道:“本當明日奉爵之後,跪懇過了,方可徐申本意。今既蒙下問,只得以實告稟。原是先君塗殯已久,今謀歸窆,祈先生擇個吉日。還想邀先生到荒塋一看。”胡其所道:“哎呀!這是譚兄一生大事,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