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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房,馮老闆正站在院子裡,他拎著夜壺驚詫地看著五龍。

你在倉房裡睡?你在搞什麼鬼名堂?

沒有。我剛才抓到了一隻老鼠。五龍隨手指了指倉房,不信你去看,一隻老鼠被我打死了。

那些老鼠我不怕,我怕你這樣的大老鼠。馮老闆把夜壺的壺嘴朝下,倒出渾黃的尿,他說,你沒有偷我的米吧?

我不是賊,五龍拍打著頭髮上的米灰說,再說我天無能吃飽,偷米幹什麼?

你可以接濟你的鄉下親戚,你不是說他們都快餓死了嗎?

我不會去管他們的事,我為什麼要接濟他們呢?自己活下來就不容易了。

你還可以把米賣給街上的米販子,他們會給你錢,你不是一心想賺大錢嗎?

我說過了我從來不偷,五龍冷冷他說,我只會賣力氣幹活,這你心裡清楚。染坊的老闆每月給夥計八塊錢,你卻只給我五塊。五塊錢,只能打發一條狗。我真該偷的。

馮老闆從水缸裡盛了一瓢水,他把水瓢對準夜壺的嘴灌進去,拎起夜壺晃悠著,他的乾瘦的臉上掛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抓起一把毛刷伸進壺嘴,用力刷著他的夜壺。

你不光會賣力氣幹活,這我早就看出來了,馮老闆突然說,我老眼昏花,耳朵還很靈,夜裡我能聽到米店的每一絲動靜。

那你怎麼不起來呢?你應該起來看看有沒有人偷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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綺雲有時也能聽見。我對她說是她孃的鬼魂,她娘不放心兩個女兒。綺雲就相信了。你呢,五龍你相信鬼魂嗎?

我不相信。五龍有點緊張地舔著乾裂的嘴唇,他看著院牆外面的枯樹枝說,鬼都是人裝的,我從小就不怕鬼。

其實我也不相信。馮老闆回頭直視著五龍的臉,眼神閃閃爍爍的,現在鬼老是去纏織雲,織雲鬼魂附身了。

也許是織雲去纏鬼呢?五龍抱著雙臂在院子裡踱了幾步,他說,你女兒是什麼樣的人,你比我更清楚。

馮老闆把夜壺放在牆角邊,朝裡面吹了一口氣,然後他朝五龍這邊慢慢走過來,馮老闆佈滿血絲的眼睛憂憤而無奈。他朝半空中伸出青筋畢露的手,遲緩地抓住五龍的衣襟。五龍以為馮老闆要動手,但他只是無力地神了下那件破棉祆。他聽見馮老闆深深地嘆了口氣。

五龍,你想娶織雲嗎?馮老闆幾乎是嗚咽著說,我可以把織雲嫁給你。

五龍發愣地看著馮老闆過早衰老的臉,他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事情的發展已經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料。他沒有防備。

我把織雲嫁給你。但是我不會給你米店的一粒米。馮老闆撩起衣角擦著眼睛,他說,那是馮家世代相傳的財產,我不會把它交給你這個野種,我知道你是衝著它來的。

五龍抬頭望了望米店的天空,天空是一片業已熟悉的灰藍色,早晨的陽光被阻隔在雲層的後面,被刺透的部分呈現出幾縷暗紅,就像風中乾結的血痕,有人在西北方向牽引風箏,風箏的白點在高空毫無規則地遊戈,就像迷途的鳥。

我隨便。五龍覺得自己的喉音聽來很陌生,說這句話用了太大的力量,他的喉嚨似乎被某種利器深深地刺了一次。他以一種淡漠的表情面對著馮老闆,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你可以說你是跟我開的玩笑,我不會生氣。

我後悔的是當初沒把她摁死在馬桶裡。馮老闆劇烈地咳嗽起來,一邊拍著胸一邊朝房裡走,在臺階上他回頭對五龍說,窮小子,你命大,讓你拉了這麼多的便宜。

馮老闆蒼老微駝的背影消失在藍花布簾後面,五龍突然打了一個寒噤,他覺得這個早晨有一種魔力,他的整個身心在夢幻的境界中急速墜落,他的心臟,他的頭髮,他的永遠堅挺的雞芭,它們在這種墜落中發出蕪雜刺耳的呼嘯。那塊藍花布簾被風所拂動,每一朵花都在神秘地開放。這是真的,五龍深深地記住這個早晨的所有細節。米店和米店裡的人,你們是否將改變我以後的生活?為什麼偏偏是你們改變了我以後的生活?

連續兩個夜晚,織雲把面向院子的窗戶虛掩著,但五龍卻沒有如約而來。到了第三天織雲按捺不住,她把五龍從院子裡推進廚房,插上門,揚手就扇了他一記耳光。織雲破口大罵,你得了便宜還賣乖,竟然耍弄起老孃來了?

五龍捂著臉站在門後,他的膝蓋抬起來,單腳抵著身後的鹹菜缸。他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傲慢輕侮的微笑,這在五龍是罕見的。織雲看看他,又看看自己的手,她對五龍的表現深感迷惑。

你馬上就要嫁給我了,你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