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大公狗。織雲吃吃地笑遠來,她瞟了五龍一眼,一隻手停留在他的腿上,慢慢地往斜向移,她說,大公狗,我一眼就看出來你在想什麼,男人都長著不要臉的狗雞芭。
五龍低頭看見織雲的纖纖五指貓爪似地抓撓著他,他用力摁住鹹菜缸的缸沿,僵硬地站著。廚房裡充斥著鹽滷和蔬菜的酸臭味,還有織雲身上殘留的脂粉氣息,他的眼前浮現出死鬼阿保臃腫的臉,他突然地感到頹喪,身體往後一縮,離開織雲那隻大膽的手,然後他推開了織雲。我不是狗,他說,我要去劈柴了。
綺雲站在廚房門口梳頭,看見五龍推門出來就朝地上啐了一口,她抓住發黃的頭髮猛地梳了幾下,從梳子上挖出一縷頭髮。她說,噁心,你們真讓我噁心。
我什麼也沒幹,五龍從容不迫地從綺雲身邊繞過去,不信你問你姐姐,她最清楚。
我不用問,我什麼都清楚。綺雲用力踢開了廚房的木門,織雲,你傷疤沒好就忘了疼,世界上沒有比你更賤的賤貨了。
織雲沒有回答,她摞起袖子又從缸裡撈了一棵鹹菜,塞進嘴裡嚼著,她問綺雲,今年的菜是誰醃的?又酸又甜,我特別愛吃。
五龍重新蹲下去劈柴,看見馮老闆從店堂裡出來,馮老闆問:你們又在鬧什麼?五龍搖搖頭說,沒鬧,我一早起來就在劈柴,是她們在鬧。
外面兵荒馬亂的,家裡也沒有安寧。馮老闆憂怨他說,這樣的日子還不如死了的好,馮老闆在雪地上走了一圈。又走了一圈。他抬頭望了望雪後初霽的天空,兩隻手輪流擊打著腰部,不死就得活下去。馮老闆捶著腰往店堂走,他的話使五龍發出了會意的微笑,他說,不死就得天天起床,天天開啟店門,這樣的日子過得真滑稽。
第五章
到了臘月,五龍的睡眠變得短促而昏聵。每當瓦匠街上響起敲更老人的三更梆聲,他就受驚似地從店堂的地鋪上跳起來,披著棉襖光著腳無聲地潛入後院。時過境遷,織雲的窗戶現在為他虛掩著,他懷著狂野的激|情越窗進入織雲的閨房,到了街上五更梆聲響起時刻窗離開,這就像孩子的遊戲使他心迷神醉,他的過剩的精氣消耗殆盡。在寒風薄冰的院子裡停留的瞬間,他習慣於朝那堵碎磚壘成的院牆張望,院牆上除了幾株瓦楞草,並沒有人跡。現在阿保再也不會從院牆上跳進來了。現在的夜半客人是我自己。五龍在黑暗中無聲地微笑著,他想通姦就是一杯酒,它讓人開懷暢飲,有的會酪酊大醉而惹來殺身之禍,有的卻在小心翼翼地品味,決不喝醉,比如我自己,五龍想,我只會更加清醒,我只是覺得腹部以下空空蕩蕩而已。
倉房的門開著,藉著熹微月光可以看見一垛山形的米,閃著模糊的細碎的白光。五龍慢慢走了進去,坐在麻袋包上注視著黑夜中的米垛。秋天上市的米到了冬天依然不失其溫和的清香,五龍抓起一把米塞進嘴裡嚼著,嘴裡還尚存著織雲脂粉的香味,那股香味與堅硬的米攪拌在一起,使五龍產生了一種古怪的感覺,他突然想起織雲隱匿在黑夜和綢被下的肉體,那是一朵碩大飽滿的花,允許掐摘但是不準觀看。織雲從來不開燈,當五龍說開開燈吧,讓我看看,織雲狠狠地行了他一把,她說,不許開燈,你想得寸進尺?五龍自嘲地搖了搖頭,舉起兩隻手聞著,他的手上同樣地留下了複雜的氣味,他準確地分辨出那是米的清香和女人下體的腥味,在他骯髒的手掌上,兩種氣味得到了奇妙的統一。
米垛在黑暗中無比沉靜,五龍想著紛亂的心事,手在米堆上茫然地划動,他聽見了山形的米垛向下坍陷的沙沙聲,他還聽見角落裡的捕鼠夾猛地彈起來,夾住了一隻偷食的老鼠。老鼠吱吱的慘叫聽起來很可憐,五龍垂下頭,他感到睏倦瞌睡。奇怪的是他不想離開倉房,倚靠著米就像倚靠著一隻巨形搖籃,他覺得唯有米是世界上最具催眠作用的東西,它比女人的肉體更加可靠,更加接近真實。
後來五龍把米蓋在身上,就像蓋著一條夢幻的錦被,在米香中他沉沉睡去。仍然有許多夢縱橫交錯,其中一個夢境是多次重複的,他又看見了楓楊樹鄉村的漫漫大水,水稻和棉花,人和牲畜,房屋和樹木,一寸一寸地被水流吞噬,到處是悲慟的哀鳴之聲,他看見自己赤腳在水上行走,黯淡的風景一寸一寸地後移。他在隨風疾走,遠遠的地方是白米組成的山丘,山丘上站滿了紅衣綠褲的女人。
清晨雞啼的時候五龍從米堆裡爬了起來,他拉拽著發粘的褲子,夢裡的再次遺洩使他感到一絲憂慮。他不知道長此以往會不會損害他的力氣,那是違揹他生活宗旨的。五龍一邊拍著身上的米灰走出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