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在馬鞍上,還是有一聲,沒一聲地笑個不停。
那天之後,狄一隻要正眼看看狄九,或是傅漢卿,就會無法控制地想起當日的情形,然後忍不住大笑上一陣。
更何況,那天之後,狄九還是沒少幹傻事。
本來他們離開燕京,就一直抄小路走近道,力求以最快的速度透過國境線,到達齊國,傅漢卿的馬車被狄九氣怒之下毀壞了大半,本該給傅漢卿換一輛新車的。可是狄九恨極了傅漢卿,再不肯叫他有機會享受,就賭氣任憑傅漢卿繼續坐變成平板車的馬車。
傅漢卿是個到哪裡都能安逸自處的人,一點意見都沒有。只是,他
覺的時候,睡相實在不好,總是一不小心滾動一下,下馬車了。
在天王大人殺氣四溢的臉色裡,哪個弟子敢上前扶呢,而狄一基本上早把自己影衛的責任忘光了,從頭到尾,視若無睹。
到最後,只能是狄九自己咬牙切齒地去把傅漢卿再次從灰塵土堆裡拎起來。好在他有了上次的教訓,斷不會再把傅漢卿放到自己的馬背上,只是信手重又扔到木板車上罷了。但如此這般一天下來,竟要辛苦拯救教主十幾二十次,再好的耐性也幾近崩潰了。
第一天趕著木板車前進,眼看著傅漢卿跌下來三次之後,狄九已經知道自己的決定有多麼愚蠢多麼錯了,奈何他是當著所有人的面,賭氣大聲說不再給傅漢卿另外備車的,又無論如何不可能自失其言,只能硬著頭皮繼續承受這可怕的煎熬。
這些日子以來,天天看這樣的戲碼,狄一怎麼可能不笑,怎麼忍得住不笑。
這一行人中,也就只有他敢在臉色如此難看的狄九面前笑得這麼囂張了。
狄九對他的忍耐當然不可能象對傅漢卿那麼無限度,傅漢卿他宰不了,就算殺了,也應付不了隨之而來的後患,對狄一可就沒有這麼多的顧忌了:“你真以為我永遠殺不了你?你真以為你能一輩子跟在他身邊,靠他保你一世。”
他毫不掩飾森然殺意:“防得了一時。防不了一世,這麼簡單地道理,你都不明白?”
狄一微笑點頭:“是啊,防得了一時,防不了一世,這樣簡單的道理,你都不明白嗎?若他真的一心一意不管張三李四,只想找個人來談情說愛。你真能永遠守在旁邊,見人就殺嗎?”
狄九一怔:“你什麼意思?”
狄一悠然笑:“我能有什麼意思。”
狄九沉默不語,神色陰沉,而狄一也只微微含笑,不言不語。
過了好一陣子,狄九忽得策馬轉頭。向馬拉式平板車靠近了。
狄一凝眸看他一躍到了車上,這一次,他沒有跟上去,眼眸中唯見淡淡微笑。
象他們這樣從地獄裡掙扎回人間的怪物,能遇到傅漢卿,能悄悄地找回血肉,變回一個活生生的人,這其中有多少幸運啊。
在那地獄裡,再大的喜事,他們都不會牽動一下嘴角。再大的玩笑,也激不起他們一點笑聲。再多的羞辱,也不會讓他們情緒有絲毫變化。再狠地戲弄,也不能讓他們有絲毫憤怒。
然而,在那個人面前,他能放肆而笑,而狄九,會憤然而怒。如此明顯,如此劇烈的情緒變化,只不過因為。在那人面前,他與他。都會忘記掩飾,都記不住防備和小心。
能遇上這樣的人,是幸運。他已脫身掙出,而狄九,如果再抓不住,再不敢抓住,也許就永遠不能從那地獄裡真正走出來了。
狄九在狄一的目光注視下躍到車上,一手就把傅漢卿的被子掀得飛出車外。
傅漢卿再次被他從夢裡驚醒,看看他恐怖的表情,敢怒而不敢言地縮縮脖子,小聲問:“什麼事?”
狄九用殺人地眼光瞪著他:“你非得找一個人同你談情說愛,做這種瘋子一樣可笑的事,是嗎?”
傅漢卿鄭重地點頭:“是,我必須這樣。”
狄九的牙齒咬得咯咯響:“我不做這種荒唐的事,你就會去找別人,我攔著你,你以後有機會,還是會找別人,是嗎?”
傅漢卿遲疑一下,才答:“如果能保證那人不會被你殺掉,我會的。”
狄九伸出手,他覺得自己應該會撲過去,掐住這個瘋子的脖子,然而,到最後,卻沒有動彈,而只是閉了閉眼,臉露決然之色,斷然道:“好,我答應你。”
他都已經是豁出去,露出挨刀砍頭受酷刑的表情說出這句話了,傅漢卿居然不懂見好就收,給人餘地,讓人下臺的道理,反而有些迷茫地追問:“你答應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