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為榮,甚至連一個小配角也搶得頭破血流。可惜,他的創作旺盛期很快過去了,寫不出滿意的新作品。憑著吃老本,又混了幾年,後來就心灰意冷地隱退了。
這些年,他偶爾會在報刊上發表一些隨筆,卻再也不寫劇本。有記者要上門採訪,也被不客氣地回絕掉。現在,人們逐漸遺忘了他。提起來,也說是鳶夫人的先生。這對於一個心高氣傲的男子來說,是難以忍受的吧?但是,發展到連門也不出的地步,這位先生的脾氣也真夠犟的。
聽了鳶夫人的介紹,我有些緊張。經過二樓的樓梯口,連眼角都不敢往上瞄,更別說走上去了。樓梯口放著一雙半新不久的男式拖鞋,他會不會走下來呢?如果不小心撞見了,他該不會勃然大怒,把我趕走吧?我生怕有什麼閃失,整日提心吊膽。但是很快,我發現這個擔心是多餘的,他根本不走下樓。鳶夫人也說,這兩年他連樓都很少下。不過,也不能保證他就不下來。
“我已經跟他打過招呼了。他知道你在。如果他下來,你就回避一下吧。呆在自己房間裡,聽到他上樓的聲音再出來。”她叮囑我,並且要求我注意平日的腳步聲,一定要收到最小音量。先生非常敏感,喜歡安靜。對了,她還有一個條件,並且要我發誓,不能違背諾言:就是出師之前必須為她做一件事情。至於具體怎麼做,她到時候會告訴我。
“其實,那是對你技藝的一種考驗。你要是做不到的話,就不要在別人面前提我的名字。”鳶夫人神情肅然地對我說。我也只能點頭稱是。不知為什麼,這個恬靜清雅的女子對我而言極具威懾力。
鳶夫人一絲不苟地傳業授課,她自創了許多製作技法,並且有自己的理念。
“我們要做的事情是,讓時間停頓。”她說,“很多美好的事物都經不起時間考驗,過了黃金時期,就開始衰敗。青春、美貌、愛情……眾人只知道在它們輝煌的時候去歌頌它,膜拜它。
一旦事過境遷,出現頹態,又避之如瘟疫。如果剎那能夠成為永恆,有多少人願意不顧一切地去換取。然而時間是無情的,它從給予我們東西的那一天起,就算計著收回。變質,它用變質來摧毀我們珍愛的事物。那麼,它的工具呢?
我研究了很久,終於發現了。那就是水!古代的智者看得透徹,他們把時間比喻為流水。水,表面純淨平和,實則陰險無比。它寄存在事物體內,就預備著腐化它,消滅它。它是流動的,而且非常善變。固態、氣態、液態,它包攬了事物的所有狀態,讓你在任何地方都躲不過它。它支配著事物的生命歷程,雖然可以賦予它們短暫的美麗,卻將其一步步引向腐敗。因此,只要脫離了水的控制,才能夠保持最佳狀態,超然於時間之外。
你看看那些千年之前出產的瓷器,它們是多麼完美!這是因為經過窯爐煅燒,把泥胚內的水分統統逼走的緣故。只有這樣,它們才留住了美的神采,不帶有歲月的傷痕。而那些堅不可摧的金屬,如果表面上觸及了水,就會生鏽,會腐蝕。最終也落得面目全非。”
我聽得目瞪口呆,居然找不出反駁的理由。最後,鳶夫人下了結論:“水,就是我們致命的敵人。不僅僅是花朵,任何美麗事物,要留住它,就先要除去水。其餘的步驟,我再慢慢傳授給你。”
三
原則上,去水工作做得徹底,才能防止乾花腐壞變質。鳶夫人耐心地教導我怎樣處理,運用什麼樣的工具。當然,這只是其中的一道環節,內在的許多奧秘是不可言傳的。在她的引導下,我逐漸走進了一個神秘的世界。看著一個月前就該凋零的玫瑰,依然嬌豔盛開。我有一種感覺,像是摸著了時間的脈搏,並且抓住了它的死穴。時間為我而停頓了,只要我喜歡,美麗的事物就會為我保留絢麗容顏。
沉浸在學習的樂趣之中,我對鳶夫人的家事也就不太在意了。那位古怪的先生從來沒有露過臉,只是在花圃裡侍弄植物的時候,偶爾會看見他模糊的身影出現在二樓某個房間的窗臺旁邊。好像是在凝視遠方吧?但大多數時間裡,連他的影子都看不見。
夜深人靜之際,有時候會聽見他們夫妻倆在低聲交談,講什麼話就聽不清楚了。鳶夫人對她的先生極為關注,在授課的時候,她總是豎著耳朵,樓上有一點兒輕微的聲響,她就立刻跑上去。先生心情好的時候,會給她朗誦一些詩歌。我聽到溫柔而渾厚的男低音抑揚頓挫地念著詞句,其間伴隨著鳶夫人黃鸝般優雅的笑聲。其實,我挺羨慕他們夫婦的生活,雖然怪僻,卻透露著遮掩不住的甜蜜氣息。
鳶夫人談起理論的時候,似乎和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