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薈見他笑得可疑,忍不住上前一步,探過身去往那紙包裡瞅,衛十一郎卻將手往後一藏,笑著挑挑眉道:“怎麼,送出去的東西又捨不得了?”說著取出一根,用手指將長毛的地方擋住,捨身忘死地放進嘴裡,斯文地咀嚼起來。
“好吃麼?”鍾薈看他神色有些難以名狀的古怪,忐忑不安地問道。
鍾薈緊張地攢著袖子,微微仰頭望著他,衛琇一低頭,便對上她不安的眼神,認真地回答道:“人間至味。”
鍾薈的雙眼倏地亮了,雙頰慢慢紅起來,彷彿有一陣春風拂過,吹開了一朵海棠花。衛琇看在眼裡,只覺一瞬間呼吸有些不暢,趕緊挪開目光,尷尬地清了清嗓子道:“加了白梅麼?味道很是芬芳清雅。”
這話誇到點子上了,鍾薈頓時覺得熨貼:“是加了白梅,以梅枝熏製的。”
院子裡那幾個都是牛嚼牡丹的貨色,連梅子、李子、杏子都分不大清楚?姜明霜和姜老太太只擔心她長蟲牙,姜明淅近來知道愛漂亮了,每天拿軟尺量腰身,超過二尺五就不吃東西,這些東西多看一眼都覺罪孽深重,遑論入口了;她阿翁倒是年紀越大越嗜甜,可是也太不講究了,什麼東西只要拌上蜜就覺得美味至極。
費盡心思搗鼓出來的吃食興沖沖地拿給家人,他們卻只是不鹹不淡地說聲“還不錯”,實在是很掃興也很寂寞的。
還是阿晏有眼光啊,鍾薈惆悵地想。只是這樣的時光不知還剩幾何,白梅不久之後便可以摘了,然而還得等半年才能採新梅,也不知到了那時候,他們兩人還能不能像此刻這樣站在一處說話,更不用說私相授受了。
“很費功夫和心思吧?”衛琇低頭看了看梅條,彷彿真的只是對那梅條感興趣。
“隨便做著頑的,也說不上麻煩,只是梅子結在初夏,白梅開在隆冬,中間得等上半年,”鍾薈忍不住微微得意,隨即又不好意思起來,用腳尖在地上蹭了蹭,“衛公子若是喜歡,回頭我叫人把方子寫下與你。”
“有這些便很好了,”衛琇晃了晃手裡的蠟紙包道,“我原也不太吃蜜餞。”
飲食是中饋中的重要一環,尤其是一些講究的舊家世族,女子出嫁前母親都會準備本壓箱底的食譜給她帶去婆家。過了門未必要親自洗手做羹湯,總得有幾樣拿得出手的餚饌,這梅條就很好,精巧又風雅,將來宴客或是孝敬舅姑都好,若是將方子送了他,便成了衛家之物,不能再作他用了。
可話一出口他便發覺說錯了,姜二孃臉上露出失落的神情來。衛琇忙又取出一條吃下,改口道:“這梅條太可口,我怕有了方子會忍不住吃太多。”
鍾薈不由莞爾:“偶爾吃些無妨的,家人怕甜,我已經減了石蜜的份量。”
原來是蜜糖放得少,難怪長毛了,衛琇心道,一邊默默地將剩下的半包梅條按原樣包起來。他從小到大沒吃過黴變的東西,方才已經吃了五六條了,也不知會有什麼後果。
鍾薈以為他是捨不得一下子全吃完,忙道:“我家中還有許多,下回再給你帶,難得衛公子喜歡,再吃些吧。”
衛琇不忍心拂了她的好意,只得惴惴不安地吃了一條又一條,直到一整包發黴的梅條都進了肚子裡,趁著姜二孃不注意,將包梅條的蠟紙收進袖子裡。
***
鍾薈盯著衛十一郎吃完梅條,過了一番眼癮。
她何嘗不知道這是飲鳩止渴,刀尖舔蜜?多看一眼,別離時便多一分不捨。鍾薈心裡想著再看一眼,卻是看了一眼又一眼,每看一眼,便彷彿有人撒了一把砂在她心裡,令她澀澀作痛。
與衛琇道了別,離上課還有大半個時辰,常山長公主大約又去四處勘察地形了,鍾薈便去書房找他阿翁打抽風。
鍾薈將她阿翁新近收來的玩器骨董和竹簡帛書都檢閱了一遍,沒找著什麼特別想要的,便從架子上取了冊古譜,箕踞在白貂褥子上,面前擱了張棋枰,有一搭沒一搭地打譜,心思卻已經飄到九霄雲外去了。
今日孫女一來,鍾熹便看出她心不在焉,不過這孩子願意說的時候不用他問,竹筒倒豆子似的便全說了,可要是她不願傾吐,任憑誰也休想撬開她的嘴,他只能耐心地在一旁等著,不時將她放錯的棋子擺回正確的地方。
“阿翁。。。。。。”鍾薈突然鄭重地喚了一聲,像是下了莫大的決心。
鍾熹等了半天沒等著下文,只得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鍾薈笑了笑,搖搖頭,有什麼好問的呢,若是她死皮賴臉地去提,衛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