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收入,輪到你結婚的時候,我只能給你十萬法郎的陪嫁。從今天起,我要為你母親將來的生活打算打算,總不能光顧著子女,把她忽略了。愛米莉,我萬一離開人世,絕不能讓德·封丹納夫人仰人鼻息,而應當讓她繼續過舒適的日子。她一心跟著我,受了不少苦,也該過過好日子;按說,我這種報答也夠遲的了。我的孩子,要看到,你的陪嫁這樣微薄,而你的心卻比天高,兩者實在合不上拍。還要看到,我只為你拿出這筆錢,你哥哥姐姐結婚時都沒份兒。不過,他們也都很慷慨,一致同意特別照顧最受疼愛的孩子,絕不計較。”
“哼!他們那樣有錢,當然啦!”愛米莉搖頭晃腦,挖苦地說。
“孩子呀,絕不要這樣貶低愛你的人。要知道,只有窮人才是慷慨的。有錢人總能找出十足的理由,向親戚討還兩萬法郎。好啦,孩子,不要賭氣,還是說點正經話吧。在那些要成家的青年裡,你沒有格外注意德·馬納維爾先生嗎?”
“哦!他呀,話都說不清,‘賭’不說‘賭’,說成‘祖’,還總覺得自己的腳小巧,動不動就低頭瞧瞧,那副得意樣兒!再說,他的頭髮是金黃色的,我不喜歡金髮男子。”
“那麼,德·波爾諾先生呢?”
“他不是貴族,人長得醜,身體又胖,頭髮倒是棕色的。兩位先生的長處最好合在一起,頭一個把身體與姓氏給第二個,第二個再保留他的頭髮,這樣的話……也許……”
“德·拉斯蒂涅先生呢,你還有什麼話可說的?”
“他當上銀行家,是借德·紐沁根夫人的力!”愛米莉刁鑽地答了一句。
“那麼,咱家的親戚,德·包當丟埃子爵呢?”
“那孩子跳舞糟糕透了,還沒有財產。一句話,爸爸,這些人全沒有爵銜,我至少也得像母親這樣,當個伯爵夫人。”
“怎麼,整整一冬天,你看哪個人也不……?”
“一個也不行,爸爸。”
“你到底要找什麼樣的人呢?”
“要找法蘭西貴族院議員的兒子。”
“我的女兒呀,你瘋啦!”德·封丹納先生說著,忽地站起來。
他猛然抬起頭,向空中望去,彷彿要從宗教意識中汲取新的剋制力量,然後又用憐愛的目光瞥了女兒一眼;女兒感動了。父親又拉起女兒的手,緊緊握住,激動地說:
“天主明察,可憐的迷途的孩子呀!我憑著良心,盡到了做父親的職責……我說的是什麼?憑著良心?不,是本著愛你之心,我的愛米莉!是的,天主明鑑,今年冬天,我把不少體面的青年帶到你身邊,他們的才能、品德、人格我全瞭解,各方面都配得上你。我的孩子呀,我的任務完成了。從今天起,我卸下為父的一項最沉重的義務,讓你來掌握自己的命運,心中真是又喜又憂。我這聲音,可惜從來沒有嚴厲過,不知道久後是否還會在你的耳邊迴響。不過,要記住,美滿的婚姻,主要不是建立在顯赫的身份與財產上,而是建立在互敬互愛的基礎上。從本質上看,這種幸福樸實無華,極不顯眼。你自己選擇吧,我的孩子,無論挑誰做我的女婿,我都同意;但是有一點,你將來萬一不幸福,也記著你無權怪你父親。你需要我幫忙,為你奔走,我是不會拒絕的;對你只有一點要求:選擇要嚴肅,一錘定音。我已經是白髮蒼蒼的人了,絕不能為這事再次損害尊嚴。”
這番話委婉懇切,語氣莊嚴感人,體現出真摯的父愛。德·封丹納小姐聽了深受感動,但掩飾住內心的激情,一躍身跳到還坐在那兒發抖的伯爵雙膝上,無限溫柔地愛撫他,極其親熱地哄他,直到老父親痛苦情緒漸漸平息,眉頭舒展開,精神也振作起來,這才輕輕地對他說:
“親愛的父親,對您的體貼關懷,我非常感謝。看得出,您要接待自己最喜愛的女兒,還把房間收拾得整整齊齊。可是,您也許沒有料到,她竟這樣張狂,這樣不馴服。不過我想問一句,父親,嫁給法蘭西貴族院議員,難道真這樣困難嗎?您不是講過,他們一打一打地造出來嗎?咳!您給我出出主意,這總歸可以吧!”
“可以,我可憐的孩子,當然可以。我還要經常向你大喝一聲:‘當心哪!’要知道,拿先王的話說,在我們的‘統治體’中,貴族院還是一支很新的力量,議員不可能擁有巨大的財富。有道是:愈富愈想富。我國貴族院裡的首富,也沒有英國上議院裡最窮的半數家財。因此,我國貴族院議員無不到處尋訪,給他們的兒子挑選擁有鉅額遺產的姑娘。他們都需要締結金錢婚姻,這種情況要持續二百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