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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文一幫年輕人曾試圖改變,他們高舉著鮮豔奪目的革命旗幟,在香村人的頭頂上拼命揮舞,不成想收穫的是永無盡頭的沉默抵抗。他們狼狽不堪地退縮了。

天長日久,兩姓中有影響的人物都形成了相同的基本理念,授意族人團結強硬,在各種事務上都要與對方一爭高低,絕不能吃虧,同時還要儘可能地分化對方。解放之前的爭鬥,因曹姓人日子過得好,與官府交往多,勢力在牛姓人之上。建國後,雙方的處境顛了個過兒。曹姓人不僅有數十家被劃成地主富農,而且經過思想改造後部分貧窮的曹姓人還與他們劃清了界線,漸漸的,曹姓人慢慢分崩離析成了一盤散沙,元氣大失。牛姓人揚眉吐氣鬥志昂揚,猶如鯉魚翻身,好處彷彿從天而降,不想要都不行。牛闢明從生產隊長一路走到大隊書記,成了牛姓人定居香村以來最大的官。牛闢明儘管不免坎坷,但一直像個不倒翁,穩穩當當地做了幾十年基層幹部。

………【第一章 香椿 13】………

事態初步平息後,牛闢明仍去找了江永波,託他到縣裡通通關節,好歹把牛得利救下。同時,他託人給關在看守所的牛得利傳話,叫他死活都得咬定了兩人是通姦。江永波幫他說了話,牛得利也咬得緊,但由於社會影響極壞,曹姓人又不依不撓,牛得利最終被判了五年勞教。

訊息傳到村裡,曹姓人罵罵咧咧,幾個年輕人串起夥來,鼓動族人要去縣上鬧,被曹應茂好說歹說地制止。他告訴族人,事已至此,再鬧無益,反倒容易被牛闢明利用,吃虧受罪的是曹家人。但事隔兩日的夜裡,牛得利家剛修復的三間堂屋再次失火,等牛姓人把最後的火苗撲滅,整個家院幾乎成為廢墟。朱愛蘭擁著女兒攤坐在院門口,目光無神地嘟嚷著“報應啊,報應。”牛闢明囑託幾個婆娘把她勸走,吆喝一幫男人繼續收拾紛亂的庭院。兒子牛得軍從垮塌的堂屋邊走近他,氣呼呼地說:“爹,他們都咽不下這口氣,太窩心了,不能就這樣算了。”牛闢明斜睨了兒子一眼:“是他們咽不下還是你咽不下,啊,你給我記住嘍,別再給我惹事。”牛得軍頹喪地迴轉身離開,跟幾個人站在一處嘀咕起來。牛闢明盯了一會放心不下,走到他們跟前警告:“誰給我惹事,我絕不輕饒。”

天剛麻麻亮,朱愛蘭手牽女兒挺著大肚子回了孃家。牛家人眼見她落難,可憐她,恨曹家,但恨得沒有具體目標,又懾於牛闢明的威嚴,沒人敢節外生枝。牛得利爹孃無處安身,只好去大女兒家住了些日子。

各種怪誕奇詭的說法在香村流傳了一段時間。有的說,火是逃走的曹鋼信偷偷潛回村裡放的。有的說,那天晚上,從曹鋼信媳婦的墳頭上飄起了一撮藍熒熒的火苗,順風遊移到了牛得利家堂屋上頭,火就著起來了。進而說,那是陰火,撲不迭的,不然,咋把整個院子都燒沒啦才止住!也有的說,都是瞎扯巴拉,準是曹家哪個氣不過的人放的火,跟曹鋼信和他媳婦影子都不沾。曹姓人報了仇解了恨似的,大都裝傻不吭氣,偶爾有人聚一塊嘀咕,一旦看見曹應茂過來,便都禁了口。人們感覺,近些日子,曹應茂走路的步頻極富節奏,沉鬱多年的面色突然容光煥發,偶爾會綻放出燦爛的笑。而與此相反,牛闢明卻更顯蒼老許多,往日昂然的氣度不復回還,挺直的腰桿兒微微前傾,猶如初期的佝僂病人。

身體只是表象,他的內心焦愁如炙,沒有人能理解。牛得利的不爭氣對他打擊太大。他思前想後,無法接受前功盡棄的結局。如同抽去了筋骨,他的精神支柱幾乎坍塌。然而,打擊並沒結束,接踵而來的事件令他更加迷茫。牛得利被勞教不久,紅極一時的黨和國家未來的接班人**叛逃國外摔死在蒙古的溫都爾汗,震驚全國,震動世界。牛闢明多少天像夢遊人一樣,彷彿精神脫離了軀體,人如初冬的草木,整個萎落了。

曹姓人詛咒他:“早該死了,瞧那副糟樣,死了後野狗都嫌他寒磣。”牛姓人則說:“都是得利的事鬧騰的,但不管咋說,總還得定一個咱牛家的人接班呀!”

………【第一章 香椿 14】………

確實,牛得利拈花惹草馬失前蹄令他心力交瘁,感嘆恨鐵不成鋼,白費了一番心血,而**的叛逃卻令他心膽俱碎心若死灰。他百思不解,全國人民崇敬、偉大領袖無比信任的親密戰友竟然背叛外逃,到底培養什麼樣的接班人才能讓人放心?國家如此,小小的香村也一樣,麻雀雖小五臟俱全,道理共通。曹姓人當然不可信任,但遍觀牛家後生,哪一個能十拿九穩?他的精神毫無反抗地頹敗,身體隨之迅速垮掉,走路的勁兒都沒有,只好臥床休養了一個多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