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走後,栗子暗自決定,明天去買盆仙人掌回家。
波段
一切從一架小小的黑白殼收音機開始。
這架收音機陪伴栗子達五年之久,從大學時代的無眠夜晚至單身獨居階段,從未離棄。她由此將之視為人生小小的一部分,將之放在沙發邊的小桌上,回家第一件至要緊的事情便是開啟它。
然而這一日,她開啟開關,去廚房洗一個蘋果,收音機裡先是咿咿呀呀唱一首老舊的歌,然後忽然噼裡啪啦一陣莫名的響聲,便只剩下嘈雜的聲音,栗子以為它會自燃……當然並沒有。她走過去,略帶警告地拍拍它,並不見好轉。再拍拍,又好奇地退一步,凝神觀察,收音機自己恢復正常。栗子寬心,剛轉身,收音機又賭氣一般,再次噪音不斷。
來回幾次,栗子便以自己並不冰雪聰明的智力發現,自己必須站在某個固定的地點,才能確保收音機如常工作,否則它便以*示威。栗子百無聊賴,索性放張椅子在那裡,邊啃蘋果邊聽。
這之後,事情有點不受控制。白天,栗子送檔案到經理那裡,到了門前不知怎麼搞的一個趔趄,檔案灑落一地。經理才30歲,剛上任不久,尚未學會擺架子,又一向喜歡與女員工玩曖昧,便立刻走過來幫著撿,且好脾氣地轉過頭來說了一句或許並不好笑的笑話。栗子完全是憑著他臉上的笑意來判斷這可能是個笑話的,因為她只聽到一片噼哩叭啦好比是電臺訊號不好的噪音。震驚之下,栗子避開幾步,才清晰地聽見一句尾音:好啦……
大事不妙。栗子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卻不得要領,只得深呼吸一口,繼續工作。下午她去洗手間補妝,不巧聽到廁所裡有兩人提到她的名字,說道:隔壁企劃組的栗子……正要聽個究竟,又是噼哩啪啦作響,訊號中斷,聽無可聽。門開啟,兩個女同事帶著奇怪的笑容走出來,猛然看到栗子,俱是一驚,詫異莫名。栗子倒神色如常,轉身走了。剩下下兩個女同事互相看一眼,嚇得不輕。
此後這類事件便頻繁發生。跟閨蜜去逛街,閨蜜接電話時面泛桃花,栗子好奇探過身去偷聽,於是噼啪作響,為了保護無辜的耳朵,只得躲到一邊去。又或者,跟媽媽通電話,媽媽正要傾訴“兒女晚婚晚育,父母心急如焚”的苦,又是一陣噼哩叭啪啦,栗子只得敷衍地“嗯嗯”作答,媽媽奇怪她脾氣為何忽然變好。
栗子閒下時便想,或許人與人之間的波段與收音機並無不同,保持恰當距離是一切的良方,找準波段方能進行最佳溝通。如此想著,她不禁稱讚自己晶瑩剔透世事練達。
不久,黑白收音機自動報廢。噪音再未出現。倒是栗子,有時會選擇性地耳聾。
抽絲
從根本上來說,大腦和消化系統沒有什麼不同。
它吞噬、消化、排洩,最後排洩出的東西也不完全是廢物,只是我們需要吐故納新而已。被排洩掉的記憶不一定都是壞記憶,也有好記憶,有些甚至是重要的記憶。
記憶這回事嘛,你可以當它很重要,也可以當它不重要。作為一個戀舊狂,栗子覺得只要是記憶就很重要,從小開始,她就開始了對記憶近乎偏執的收藏,首先,她從小時候開始就收集房間裡那些莫名其妙的絲絮,據說那就是被排洩掉的記憶。自從媽媽告訴她這個秘密這個之後,栗子沒事幹就喜歡趴在地上尋找,然後把自己的絲絮收集起來,收集了大概有兩大盒之巨,偷偷藏了起來。
後來住進集體宿舍,蒐集絲絮(或思緒)變得有點困難,因為大家的都混到一起了,而且有勤奮的室友喜歡早晨5點起床打掃衛生。但栗子依然堅持,並且還用其他方式進行補充,比如,記日記,拍照片。當然,後來改成了寫部落格。
也正因為如此,栗子活得比其他人更為沉重一些。誰還願意記得自己尿床的傻樣兒?扎著兩個羊角辮掛著鼻涕。三年級時考試作弊當場被捉。高中向男生表白時,他回答說:你的牙齒上有菜葉。買衣服討價還價時忽然放了個屁。企圖偷看其他同事的工資時卻被絆了一跤……如此一些尷尬的經歷,很多人不久就忘記了,栗子也希望永遠不記得。過多的記憶讓她覺得自己過於飽滿,或者混亂,但是,難道要把整盒絲都燒掉?把部落格刪除?對於從來不曾亂扔過東西的栗子來說,這是不可想象的。
帶著這麼多記憶不堪重負地蹣跚在人生路上的栗子,於自己26歲的生日那天,在最繁忙的交通路段經過時,遇到了大學時期的前男友。對於這次見面,栗子一點思想準備也無,所以當他從後面追過來跟她打招呼時,栗子除了禮貌基本沒有拿出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