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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部分

可這又是為什麼呢,那些看起來響應上帝召喚的人卻往往發現自己置身於了無趣味的世上?這難道是一種啟示:美麗的東西只是一種幻影,榮耀的巔峰所掩飾的只是泥土、蛆蟲,還有掩蓋在下面的腐爛屍體?上帝的召喚才把你的手弄髒了;它使你不得不面對這世上的醜惡?使你感到它缺乏安寧,使你覺得至多隻是沒有價值的歡樂。可是響應了神的號召的人,現在處於怎樣的境地呢?多少年來,日復一日,為什麼他要應付的總是殘酷的境地呢?史密斯覺得再不能承受了。如果上帝這麼要求於他就太不公道了。他現在很清楚這點。這就像回到戰場歸來的老兵,經歷了太多的死亡恐怖,當躺在舒適的床上時,才能真正比較和權衡以往的一切。人適應最惡劣環境的能力其實是很大很大的。多年以來,他的生活方式只是為生存而生存。現在他躺在這間舒適的小屋中,他才感受到了生活的魅力——肚子裡不再空虛、身邊有溫暖的火爐、可以讀詩歌集子。也許他在跨過邊界以後,便能一勞永逸地沉浸在這種溫馨當中,又能憑自己的手勞動做工。也許他的詩人的心還會重新代替那部機器。

他翻動那些書頁,他的眼睛落在那上面的一些字句上。這是另一位德國詩人保羅·海澤PaulHeyes,1830—1914,1910年的諾貝爾獎獲得者的詩。

如果你去到墓地,

你會看到一座新墳;

人們在那裡淚涕漣漣,

埋葬了一顆親愛的心。

如果你要問那顆心為何湮滅,

站立一旁的墓碑默默無言;

只有風在颯颯地低語,

它的愛至誠至深。

他立刻想到了那座教堂。它聳立在那裡,在山坡上就像一座巨大的墓碑。他心裡有這麼一個景像——也可以叫做異像——被他拋棄的那些人就埋在那裡,但他們還活著。他看見那個小男孩的棺材下到泥土裡,而其他的人卻像活著的死人在四周走動。他低頭看一眼那詩集,然後一下將它扔開,好像它們在詛咒他似的。是的,它們詛咒他拋棄了自己的真愛。

他站起身來,走到火的旁邊,然後他憤怒地在屋子中央踱著步子。雪還在外面下著,風在呼號著,從屋角上的壁爐的煙囪裡,他能夠聽見它在時而嗚咽,時而吹哨子。他不想要寧靜,他不應有那麼高的期望,但至少可以允許他享有一點安靜吧。他怎樣才能使自己內心的聲音沉默下來呢?那聽上去不是他自己在說話,那是山姆的聲音。

大山就是鯨魚的肚腹。那聲音一個勁地不斷念叨著。

“上帝啊!如果你要對我說什麼,就請直接說吧。”史密斯說,“請不要兜圈子吧!”

壁爐裡的火僻啪地爆著,憤怒地把火花濺向他,彷彿是應他的請求在詛咒他一樣。這是一種驕傲的舉動,他承認。向上帝提出自己的要求,已經表現出了他自己應該有的態度。讓步和放棄都決不會是恭謙的舉動。用別的任何方法做假欺騙自己是無濟於事的。他為什麼絕望,從根本上說是純粹出於自己的自私:他有的足夠了,他應該拿出來。這可不是什麼犧牲,也不是什麼高貴的行動。當他把那些陌生人拋棄在那教堂裡時,他的宗教修行到哪裡去了呢?當置身於這個舒適的小房間裡時,他的信仰心哪裡去了呢?

舒適是信心的敵人。他的父親從前總這樣說。我們的信仰心絕不是麻木不仁的,它不許我們在面對人生的艱難時逡巡退縮。可為什麼呢?為什麼?史密斯還是在屋裡不停地踱著步子,他的兩手一會兒相互絞在一起,一會兒又鬆開。為什麼人生要是這樣呢?

這是一個不能回答的問題。在過去的幾個星期中間他學會了一個把戲:使問題處於抽象的境地,因而不能回答。模糊的觀念有助於迴避那難於正視的答案,因為難於接受的答案一旦獲得,就要逼迫你採取行動,而行動就意味著責任,而責任恰恰是你最害怕承擔的,急於逃避的。

因而眼前便是需要仔細思考的事實真相。上帝已經對他直接地宣佈了,他還是不願意聽明白上帝所說的。這總是實在太直接了,答案也就太難以接受了。

他回到圈椅跟前,無力地癱瘓在椅子裡。他的思路到這兒便中斷了,一直在原地打轉。這樣子就像是窗外有一個飢餓的孩子眼睜睜地盯著你的餐桌,而你卻想在他面前若無其事地美美地享用一頓一樣。

他又一次看到了那個叫提姆的小男孩躺在棺材裡,在挖好的坑裡。

人們在那裡淚涕漣漣,埋葬了一顆親愛的心。這是什麼意思呢?

只有風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