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時有些不知所措:“大人……”
我微笑道:“姑姑請代我向娘娘作別。他日相見,無論娘娘是妃是嬪抑或只是一個宮娥,在玉機心中,都與昔日的皇后毫無分別。”
惠仙大為感動,不覺流淚:“大人放心,奴婢一定會勸服娘娘的。”
東一街長寧宮的西側門口,芳馨正焦急等待。見我和小錢架梯下牆,頓時鬆了一口大氣。我仰望暗夜中如鐵壁聳峙的宮牆,不禁輕聲問道:“姑姑,你說在這高牆之內,當如何行止才能讓自己安心快樂?”
芳馨隨口道:“安心快樂?那都要看陛下的意思。只有陛下才是後宮之主,天下之主。若陛下不讓人安生,即使貴為皇后與太后,也無可奈何。”說著便要關門,見我一動不動地呆看著她,不覺臉紅道,“奴婢亂說的,姑娘隨意一聽,不可當真。”
我撇撇嘴道:“隨意亂說的,竟一絲不錯。”
洗漱之後,芳馨照例在外間值夜,我便叫她進來,將今晚在守坤宮的見聞一一說與她聽。芳馨聽了笑道:“如此看來,他倒也並非對皇后全無情義。”
我想了想道:“不錯,我原本以為,陛下會嚴懲武英侯的,誰知倒還肯留他全家的性命,這也算仁慈了。如此一來,大約我不會被趕出宮去了。”
芳馨道:“姑娘多慮。姑娘的人緣與才學,陛下都看在眼中,怎會因皇后之事遷怒姑娘?”
我嘆道:“幸而陛下還算疼愛二殿下,我也能安心一些。”
芳馨為我放下枕頭,掖好被角,柔聲道:“姑娘辛苦了,安心睡吧,明天還要帶二殿下上學呢。”說罷熄了燈,自拿著燈臺輕手輕腳走了出去。
鹹平十年十一月,皇后自請退位為媛,居於濟慈宮北面的歷星樓中,皇帝賜封號為慎。陸貴妃生了一位公主,封號華陽。
高曜年紀雖小,卻也知道母親不再是皇后意味著什麼。裘後退位不久,他便問我:“玉機姐姐,孤已不是嫡子,那父皇是不是再不會立孤為皇太子了?”
斷斷續續下了半個月的雪,今天好容易才放晴。我剛剛命人搬了椅子放在院中,看著丫頭們晾曬衣被。暖陽在背,只覺自己也是箱櫃中一件久不見天日的衣裳。近日皇后退位,朝中也處置了幾個老臣。聽說他們大多年老衰邁,皇帝倒沒有處死他們,至多流放。最讓我欣慰的是,熙平長公主依然尊貴如昔。而我,仍是從七品女巡。因華陽公主的降生,皇帝十分喜悅,加賞百官,厚賜宮人。前朝與後宮的風波,就此平定。
此刻高曜站在我面前,臉上滿是悲傷和疑惑,飽滿嬌嫩的雙頰尚有淚痕。李氏站在一邊,面有難色:“殿下自大書房回來便哭了一場,只怕是在夫子那裡受了委屈。”
我笑道:“殿下為何如此傷心?難道是因為日後不能做太子麼?”
高曜抽了抽鼻子道:“父皇不是應當最喜愛太子麼?父皇連母后也不要了,定是也不要孤了。”
我聽他詞不達意,不覺失笑,伸手輕撫他眼下淚痕:“殿下多心了,不論殿下的母親是不是皇后,陛下身為殿下的父親,都會像過去一樣疼愛殿下。”
高曜扁嘴道:“真的麼?那他們為何說,孤已不是嫡子,再無可能被立為太子?”
我心中一凜,忙問道:“是誰這樣說的?”
高曜道:“孤今日用過早膳回到書房,聽兩個學倌說的。”
所謂學倌,便是在大書房中伺候夫子筆墨的內監。自皇后退位,宮人們雖然口舌紛紛,卻始終不敢在妃嬪皇子面前公然議論。這兩個學倌竟然在定乾宮的大書房中毫無顧忌地論斷立儲之事,更教皇子聽聞,委實膽大包天。
我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只聽高曜接著道:“孤今天與皇兄一道背書,明明皇兄與孤一樣背錯兩處,夫子卻只罰孤寫字,對皇兄還誇了幾句。夫子真偏心。且膳房的早膳也不好。”
過去高曜在書房所用的早膳,是守坤宮的廚房照著他的口味精心烹調的。如今皇后退位,高曜的早膳便與高顯的一樣,為膳院所出。我垂頭合目,腦中閃過無數念頭,方堅定心意,對高曜道:“子曰:不患無位,患所以立;不患莫己知,求為可知也。'57'殿下可知是何意麼?”
高曜搖頭道:“夫子還不曾教授過。”
我微笑道:“孔夫子教導世人,與其憂愁名利,不若致力於學。若殿下當真背得一字不錯,夫子又怎會罰殿下寫字?”
高曜不甘道:“可是皇兄也錯了,夫子卻不罰他——”
我拉起他的小手道:“旁人作何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