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一筐紙片來,也不敢擅做主張,便送至沈夢房中來。
他還不及將那些或殘或廢的紙片一一的翻看過,何燕常竟已獨自送上門來了。
沈夢雖是想著要在這裡等他自投羅網的,可是真真被他等到了這一刻時,卻又手心滿是細汗,竟然有些坐臥不寧。
沈夢想,他當真來了!
那時節,夢裡幻裡曾有過的許多念頭,都只是不見。心裡空空一片,想也不及想,早已恍然站起身來,換了衣裝,取了寶劍,也不帶別個,竟然獨自一個前去相迎。
何燕常穿著一身粗布衣裳,看著十分刺眼,他卻絲毫不覺,神態有些悠然,彷佛不是為著求一條性命而來,卻是閒逛誤入的一般。
沈夢明知何燕常內力盡失,看他不見,不然也不會當真進來,可還是屏住了呼吸,在他身後不言不語的看著。
何燕常悠然自得的走入這山莊之中,走過前院,進了曲折的迴廊,又走了片刻,卻不知為何在廊下駐足。
沈夢不遠不近的跟在他的身後,見他毫無知覺,心中突然絞做了一團,極不是滋味。
何燕常站定了,也不知是怎的,竟然摘了斗笠,微微蹙眉,伸手去撫那回廊上的欄杆,彷佛若有所思的樣子。沈夢心裡又怒又氣,想,他想著什麼?難道觸景生情,還念著黃諶不成?
沈夢與何燕常同起同臥七年,本是權宜之計,無奈之舉,明知不該,心緒卻常被其牽動。此時他已大權在握,躊躇志滿,可是再見這人,心中的喜怒仍是隨之起伏,左右不定。
沈夢緩緩的握住了劍,他想,若是在山裡那時不曾被他走脫,只怕我早已狠下心腸將他殺死了。那時我若要殺他,也不知他會是怎樣的神情,會說出怎樣的話來?心裡竟然有些遺憾。
那時不曾動得手,時至今日,沈夢已不想殺他了。
何燕常如今內力盡失,如尋常人一般,若只是取他的性命,豈不是太過便宜了他?
沈夢日裡夜裡都想著要捉這人回來,卻不曾細細的想過,當真見捉著這人的時節,他又待如何?
他以為這人會怨憎,會惱怒,會……,便是他想得到的,想不到的,這人總該有所不同才是。
他開口之前想了許多,卻萬萬也不曾料到,這人回頭見著是他,微微一怔之後,反倒笑了,並無他語。
他平素善辯能言,狡猾多智,只是遇著這人,卻都煙消雲散,化作烏有。這笑意太過熟悉,他心中惱怒極甚,只會連連的逼問一句:你笑什麼?
何燕常明明落入了他的手中,卻毫不在意,神態自若,並沒有一絲的懼意和驚慌。
沈夢再也想不到兩人相見之時,竟然是自己落了下風,失了章法。
他心裡大怒,想著到底要用什麼手段對付這人才好,才能教這人在自己面前低頭俯首。
他想要何燕常來討好他,哀求他,想要何燕常跪在他的腳邊,彷佛一條喪家之犬,惶惶不安的親吻他的腳趾。
他想要羞辱何燕常,想要剝光了何燕常的衣裳,將這人摁在書案之上,幹得他哭著求饒。
這些念頭夜裡曾擾得他難以入眠,心煩意燥。
可他想不到有什麼法子可以讓何燕常屈從。他心裡隱隱的知道,即便是為了解藥,這人只怕也不會向他低頭獻媚的。
而他手中亦沒什麼可用的砝碼,可以教何燕常一如他當年,醜態必現的求人臨幸。
教中亦有許多酷刑,只是以皮肉之苦來逼人屈服,那是最無趣的一種,他並不屑於用那樣的手段來馴服何燕常。
帶何燕常去湖心小島之時,他心中浮起了許許多多的念頭,只是每個皆是一閃而過,不堪一用。
何燕常已經失無可失,所以才會這樣毫不在意。
他與何燕常之間,便如下著一盤僵持的棋局一般,若是走錯一步,便會被對方反將一軍。
在湖邊之時,他腳踏在小舟之上,心裡突然猶豫了起來。
天心閣四面環水,機關重重,用來藏匿何燕常,其實最好不過。
可他卻不想帶何燕常去天心閣中。
那時他抱著何燕常,看他毫不在意的靠在自己懷中,閒閒的看著這湖面的風光,突然想到,這個人,便是被他羞辱,只怕也會淡然笑納,贊他是個美人,仍如往日一般的戲弄於他罷。
彷佛要印證他此刻心裡的念頭一般,何燕常看過了水霧繚繞的湖中小島,突然開口同他說道:“便在此處也極好,你一個便可抵那七八個美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