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陌抱著她的手緊了緊,也顫了顫,驀地將她打橫放到軟榻上,俯身輕笑,一手扯去她腰帶,“阿顏,你這是在勾引我!”
“我沒有!”她羞紅了臉,捂著腰帶竄逃到一旁。
“還敢說沒有!”他起身將她捉住。
“是禮尚往來!”她被撓到了癢癢,笑個不停,在榻上滾來滾去。
“那我們繼續禮尚往來。”望陌按住她,她還是忍不住笑,笑得他都不知道怎麼下手,“阿顏十八歲了吧。”
“是麼,我不記得了。”霎時,她止了笑。
望陌也靜了下來。
她明明喝下了他喂的忘川,明明從最初大吵大鬧要尋師父,到漸漸不太記得曾有個師父,再到忘記了一切,甚至連自己的名字都記不得了。忘川明明只是讓人忘記情念最深之人,為什麼她會忘記所有?
玄狐子給出的解釋是,她體質奇特,忘川在她身上造就了另一種奇效,連同情念最深之人一起,所有相關的痛苦回憶都一概抹去。
飲下忘川的三個月後,她沒有了過去。又三個月後,他給予了她很多的快樂。
從前那人留給她的種種痛苦都已煙消雲散,從此後,她只是他一人的,她的人生命軌將與他相系,享用他可以給她的所有快樂。
“明日我帶你去太液池看荷花。”他在她額頭印下一個吻。
望陌走後,她臉上的笑容漸漸消淡。坐在銅鏡前整理頭髮,頸間的一枚檀珠又奪走了她的視線,手上一鬆,青絲如瀑洩滿肩頭。兩指捏著滾圓的珠子,胸腔內一股窒悶,心肺一陣疼痛,又是這樣的難受。每每思慮的時候,心頭就似有一柄鈍刀在刮割。這珠子有什麼魔力,讓她總有種在地獄輾轉的感覺。
抓住頸上的絲線想扯開,然而一動這個念頭,心底就有股感傷湧起,彷彿這東西拋不得。
望著鏡子裡似熟悉似陌生的容顏,她痴痴然,自己究竟是誰,來自何處,遺失了何物?
望陌什麼也不告訴她,只說她是他的太子妃。
她看書卻知道,夫妻是要同榻共枕的,所以她和望陌不是夫妻。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快樂,望陌來看她,她會很開心,若是一兩天不見他的身影,她會睡不好覺也吃不下飯。望陌在的時候,她的確是快樂的,但同時更加的空虛,這快樂的背後總有個巨大的漩渦,時時將她吸入。那漩渦裡有刻骨的哀傷似的,她極不願意去觸及,但那短暫的快樂之後,漩渦前的屏障就被撤離,她不由自主地墜入漩渦中央。
為了逃離那莫名的哀傷,她得空就尋些事情做。琴棋書畫都嚐遍,最後發覺自己更喜愛琴韻。子夜來彈琴,她似乎能夠聽懂。一首曲子他彈完後,她彷彿能在心底摹寫曲譜,好像那些東西本來就在那裡,她只是突然看見了。
入夜時心中煩悶,宮女挑亮了宮燈,她在燈下研讀一冊書,是她託人向子夜詢問看什麼書籍可助她入音律一途時,子夜送來的一冊書。
此書論道頗為高深,她看得似懂非懂。入睡時,將這薄薄的一冊放在枕頭旁。心想,這只是其中一冊,看不懂,應該找全本來看,興許就好懂些。
宮燈熄滅,最後一閃的亮光照過書頁,幾個工整的字跡亮了一亮,便沒入暗夜中,隨她一起沉睡。
——《古今樂律通鑑》。
第71章 塵鎖舊痕
半年來,大明宮少有王室踏足,幾乎空置,太液池的荷花如姽,廖靜地盛開,朝朝暮暮,三島上的亭臺迎朝輝送晚霞,流光過彼岸,一切都是悄然。
這日,望陌與上官那顏一同入了大明宮,滿池的荷花在夏風中搖曳。半年來首度邁出東宮,對上官那顏來說,這太液池猶為新鮮,腳步輕快的她當先跑上了水上亭廊,滿臉驚豔地打量四周。
望陌命百名侍從原地止步,隨後他也踏上了亭廊,追隨上官那顏的步伐。二人一前一後,圍著池上三島轉了個遍。在瀰漫著荷香的水域,二人言笑晏晏,或攜手而行,或前後相隨。
走累了後,上官那顏手扶廊柱,低眉欣賞廊外池水中的一株荷花。望陌走過來,探身去採。上官那顏扯住了他,笑道:“採荷當採水中央。”
望陌收回手,疑惑道:“為何?”
上官那顏抬手指向前方最中央的地方,一臉憧憬,“我們去那裡看看吧!”
望陌命人送來小舟,和上官那顏一同登船,他則首度嘗試划槳,小心翼翼划動舟楫,一點點前行。穿行在荷花叢中,衣袖都沾染了水滴,也惹來一身的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