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正不在身邊的時候,我記不起任何一件大事,卻唯獨只思念一些微小的細節?
沈金銀!可惡!沈金銀!
都是我的錯,為何當時不多堅持一下?哪怕只是再憋著說一句“我沒事”,現在也不必在這裡自怨自艾。我是白痴!我是傻瓜!
我拿拳頭去錘地,眼淚和血水糊在一塊兒,然後一隻碗被蒼老的手託著遞到面前。我看一眼,埋下頭去,悶聲道:“我不餓。”腦袋便被人拍了一下。
老頭說:“誰管你餓不餓?這是藥!”
我於是靠牆坐好,咕嚕咕嚕往喉嚨裡灌湯藥,那藥苦得很,更增添我憤懣。
後來我在屋子裡幹躺了半天,看著日頭一點一點往西邊挪移,乾脆閉上眼去睡覺。沒了沈金銀在身邊,一切好像都變得很無趣,不想動也不想吃,任何事情都顯得索然無味。
師傅的囑託尚在耳畔迴盪,可是我懶懶提不起精神。
“師傅,江湖對不住你。”我自言自語,“師兄的事,我再也不想管了。”如今我只願躺在床上爛掉。
夕陽西下的時候,老頭從外頭進來,瞟我一眼,兀自坐到桌邊去吃飯,邊咀嚼食物,邊旁敲側擊地說:“不知沈家的喜筵辦得怎麼樣了,東西一定很好吃,大魚大肉。可惜我跟他家沒交情,不好意思去。”
我側過身去,面牆躺著,不發一言。
老頭又問:“你怎麼不去?聽說,你同沈家公子不是患難之交?”
煩死了。
見我不理他,老頭於是繼續埋頭吃飯,不再開口。
外頭街上吵吵嚷嚷的,敲鑼打鼓鬧騰聲隱隱飄進屋內,惹得人心煩意亂。我在炕頭輾轉反覆,不斷變換姿勢,終於還是按捺不住,一下從床頭坐起身來。
“吵……”
我後面兩個字未能出口,忽覺身側扇來一股習習陰風,身子連忙往後一閃,得以避過迎面而來的暗器。只聽得耳畔!的一聲,一根黑得發亮的細針牢牢扎入身邊牆頭,針尾上還系著一張白色紙條。
那暗器我自然認得,當日在避邪山莊時,有人使它出手相助,救我一命。
回頭往窗外看,半個人影也沒見到,我於是順手拔下那細針,解開上頭的紙條到面前展平,就見紙條上寫了幾個大字:XXXX。
當然了,我並不識字,轉手遞給桌邊的老頭,問:“神醫,上頭寫什麼?”
老頭接過掃了一眼,念道:“公子有難。”
公子有難?!
我被老頭勒令灌下一大碗藥湯,以防止自己不停吐血,隨後拿了一隻饅頭邊啃邊快步出了破屋子,直奔沈家大院。
雖然不明白紙條上的“公子有難”所指為何,可是我相信發信那人不會騙我,這是一種直覺。
來到沈家門外的時候,天色已經逐漸暗淡下來,我攀上主屋的琉璃瓦,靜趴在一旁觀察院內賓客動靜。大院之內酒席滿布,一桌一桌擺開了任人暢飲,賓客成群結隊嬉笑打鬧飲酒作樂,間或偶爾過去戲謔沈老爺一番。
隨後,新人駕到。
只見從屋內慢步走出一雙碧人,新娘子一身紅衣,頭頂紅帕,手挽著身旁新郎官的胳膊。新郎亦然紅衣一身,頭戴官人帽,被人群擁著,亦步亦趨地向前挪移。
唯獨比較特別的是,新郎身上還綁了一圈粗麻繩。
眾人紛紛圍攏過去,沈家夫婦樂呵呵的,同另一家的老爺夫人分別坐於堂上主席,一邊的司儀高聲唱詞──
“一拜天地!”
那對新人回過身來面向堂外跪下,磕了一個頭。
我看見沈金銀臉上的表情頗漫不經心,眼皮耷拉著,兩眼之下還掛著兩個黑圈,額前的頭髮有一些散亂,一派有氣無力的樣子,不覺心疼。
司儀又唱:“二拜高堂!”
沈金銀掙扎著爬起轉過身去,我忽然瞅見他手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小截薄鐵片。乘著眾人不備,他正用那鐵片悄悄磨身上的麻繩,似乎想磨斷束縛身體的繩子。
兩家的父母從懷裡掏出兩個紅包來,放到新娘子手裡,含笑囑咐幾句話,沈夫人拿手拍拍沈金銀的肩膀,也同他講了什麼,離太遠我聽不清,只看見沈金銀一聳肩抖開沈夫人。
沈夫人也不介意,將紅包直接塞進沈金銀的褂子裡面,由他退回去。
司儀點頭又待唱最後一句,嘴一張,突然毫無預兆地倒了下去,眾人不約而同拿了驚訝的眼神去看那司儀。然而緊接著,堂上的其他賓客們也如傳染了什麼急病似的,